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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州一心记着谢怀安乃苏婉未婚夫婿，故而对他生了些莫名的恶意。见着谢怀安过来，自是不太痛快。经由周复一提醒，这才见着他胸口的红痕。
柳元州撇了撇嘴，虽说他不喜谢怀安这人，可来者终究是个病患，他身为大夫，对病患应当做到大夫眼中无高低。
见柳元州朝这边过来，周复忙扒着谢怀安的衣裳。“唉唉唉，你做什么？”谢怀安慌忙伸手止住。
周复心急火燎地推开谢怀安的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害臊！”
柳元州见二人拉扯，不禁冷哼一声：“进里间来罢。”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裳也不闲臊。
苏絮本以为谢怀安会回府中医治，毕竟沈确就是大夫。可未曾想到他还是来了此处。
柳元州在里间查看谢怀安的伤口，她便拿了几味止疼药、金疮药与包扎的纱布，递给了守在门口的沈确。
而后又去端了盆热水，见沈确尚未出来便正欲推门入内，却被周复跳过来拦住，“嘿嘿嘿，姑娘，这给我就行。”
苏絮无奈，周复这反应好似她多想看谢怀安的......似的。
送罢这些东西，苏絮坐在外堂的椅子上又细细在心底重复了一遍柳元州教她的包扎伤口的过程，确定所需之物已悉数送进去后，她这才安下心来喝了口水。
不多时，几人便从里间出来了，只是谢怀安那身玄色衣袍上有一道口子，略微一动便能见着里头包扎的乳色纱布。
见几人出来，苏絮的目光率先便被这抹异色勾了去。苏絮定了定神，欲盖弥彰地抬眸，又溺进一池春水中。
这才发觉，谢怀安早已捕捉到她的目光，他温和一笑，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口，又看了看苏絮。
苏絮故作镇定地干咳了两声：“柳济之，谢公子的伤势如何？”
柳元州净手正毕，取下架子上的棉布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小伤而已，并无大事，现下出门绕须弥山跑几趟都不成问题。”
谢怀安几人却并无要离去的意思，反倒围在桌前坐下，自个儿倒起茶水来。
谢怀安一手转着茶杯，笑道：“方才得多亏了苏姑娘，否则我恐怕就命丧当场了。”
周复也起兴附和：“正是啊，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姑娘一脚踹在那人身上，而后又劈了一掌那人腰侧，那样大坨壮汉，竟就倒下了！真是妙哉！”
苏絮立于柜台后，莞尔道：“不过是近来正学穴位，学以致用罢了。习武之人应当大多知晓，可他们吐蕃人似乎更信奉神灵，疏于防范，这才教我捡了漏。”
周复赞叹道：“不曾想穴位竟有如此神奇之效，往后我也得看看医书才好。不过那时他拿着刀，要靠近这歹徒还需些胆量的。”
苏絮还未来得及搭话，便被柳元州拦截话语，“伤口也包扎了，病情也无恙了，此处乃医馆并非茶馆，诸位，付了银子便请回罢！”
柳元州下了逐客令，周复赶忙起身掏银子道：“银子定然少不了，只是我们今日前来别有他事，怀瑾兄这伤只是意外。”
柳元州蹙眉，“何事？”
周复道：“今日柳大夫可是去了周府看诊？”
柳元州点头，令他继续说。
“今日你看的那位正是家父，我们此行是为了知悉家父周祥病情。”
周复道明缘由后，柳元州也不再一副尖酸刻薄的口吻，却道：“告知你是可以，可无关之人......还请回避。”
谢怀安啧了声，有些不耐烦，“柳济之，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他怀疑柳济之是在处处针对他，可他想破脑袋都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柳元州正欲反驳，医者不可为旁人透露半点病患的消息时，沈确解释道：“是我想来了解一下情况的。我医术虽不及柳大夫，但也想为周将军略尽绵薄之力。”
周复又忙道：“正是，正是如此。所以还请柳大夫尽数告知我等！”
*
自叁生堂出来，三人去了周府。
周复母亲早亡，由父亲将他拉扯大。常言道，慈母多败儿，严父多忠孝。周复便是忠孝两全且颇为上进的仕宦之子。
周复父亲周崇乃经略使兼安抚使，手握兵权但管兵不用兵。平日里虽然极为严苛，但对将士的生计方面极为关切。年年都自掏腰包为将士们赶制冬衣，发放干粮。因而自家的日子极为勤俭，周复亦是这群官宦子弟中最为贫穷的一个。
谢怀安步入周府，宅院并不气派，更像是寻常略有资产的平民百姓所居之处。
一路上下人丫头也难得见到一个，直到行至周崇房内，才见着三个下人守着他，分别是一个皓首老翁和两个少年。
周复劝道：“钟伯，您昨夜都已在此处守了一夜，白日里就休息一下吧。”
钟伯眼瞳浑浊，口齿不甚伶俐：“将军......醒了就......就走。”
周复将钟伯扶起，又唤两个少年将钟伯送回房中，“我请了大夫，您就先回房小憩片刻吧。”
谁知这老翁却一个劲儿地将周复推开，“不......不去！”
周复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才将钟伯送出去，又腆着脸对谢怀安与沈确解释道：“他们是家父在行军路上所遇无家可归之人。”
谢怀安见此，心中隐隐作痛，只道：“元双，令尊高山景行之德，必将馈以无量公德。”
周复颔首淡笑，忽闻床榻上长息一声，“元......双？”
周复听闻，折身跑去坐在榻边，握着周崇的手，“爹，这位是我的好友谢怀安，另一位乃沈确。沈郎君家中世代从医，你所中之毒或能诊治。”
沈确走近行礼道：“伯父，在下沈确。”
周崇已无气力点头，便闭了两下眼睛，以示敬意。
沈确自被褥中拿出周崇的胳膊，搭在他的腕上。
周复见沈确神情凝重，只当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竟落下两行清泪。谢怀安拍了拍周复的肩膀，如若能予他些许安慰也是好的。
少顷，沈确诊脉结束，将周崇的手又放回被褥中，眼神示意请周复出去。
二人方才起身跨了两步，便闻周崇嗫嚅道：“就......在此......说罢。”
沈确抬眼看向周复，见周复红着眼眶叹息点头，这才道：“将军所中之毒应是西域之毒......”
周复心中一喜，“既知何毒，那岂不是就能解毒？”
沈确噎了一下才道，“我只知乃西域之毒，可不知究竟是何毒。西域之毒较于其余毒药有一特别之处，它常会伴以蛊虫，同时下给中毒之人。”
周复方才提起的精神这会儿子又被掐断了，他卸肩退了两步，声音微颤：“那不能将蛊虫引出来么？”
沈确摇头，“虽有此法，可我尚需查阅典籍，才能知晓确切方法。不过你放心，将军之毒尚浅，蛊虫应当是在何处滞留，故而将军虽气息微浅，可并无性命之忧。”
周复松了口气，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愿意历经万难前去求取。
自周府出来，谢怀安才问：“既是种蛊，蛊虫喜血，用另一人的血将其引出来不就行了？”
沈确脸色黯淡，“蛊虫喜血，可这血乃心尖血。并非一星半点能将蛊虫引出来，若真用此法，恐怕那人心尖血得流尽才能救人。裴怀瑾，你说这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谢怀安一时无言，以命换命之法诚然不可行。
沈确沉默片刻，忽而又道：“裴怀瑾，我可能得去江南一趟。你可知阮氏一族，他们虽也是世代行医，但他们走的路子与我家不同。他们家族多是游医，只有在外游历记下一定数量的异症，才可回归家族。”
谢怀安点头，“阮氏我知道，可你来回约莫要半月，周将军等得起么？”
沈确笑着拍了一下谢怀安的肩膀，“放心吧！方才我已为他施针，又开了几服补药。你知道，我们家中乃御医，这治本可能不太行，但吊着命倒很是拿手。”
在宫中行事，若主子的命没了，那自己也得人头落地。
沈确在医术这方面可是个急性子，当日便收拾好包裹连夜赶路。
不过他走后谢怀安倒也觉得耳根子清静不少，至少不用每日被他追问百十遍何事起兵？
“你个懦夫你还等多久起兵？”
“直接摊牌不行么？”
“再不打仗黄花菜都快焉儿了。”
*
裴瑜正在帐中睡着，忽觉颈上一凉，不知谁人架了把刀。待他迅速清醒过来，却发现这只是梦。
他抬手推开冰冷的甲胄，只觉耳边霜风吹彻，草原上猛禽的长鸣震碎耳膜，而后越来越远，恍如利刃划破长霄。
自那日突袭敌营，被北骧骑兵冲散后，他带着身边的两千将士已然在草原上奔波了半月有余。
以往在主营中，裴瑜尚能休憩小段时辰。可这半月来，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但凡外头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得起身外出查探，以防是敌军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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