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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孟安平吧？】
“对，是孟安平，我很庆幸是他，如果是坏人，她这样就是往火坑里跳。他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早早就放员工回家。我推开门走过去，感觉得到一些些灼热，像是火在烧。
我问他怎么还没走，他走过来扶我，把我带到椅子旁，按着我的肩膀坐下。
然后我听到他捣鼓着，叮叮咚咚有刀叉击打着盘子的声音，闻到肉类被烤熟带点焦香的气味，还有淡淡的酒香，我手放在桌子边沿，觉得这样的环境有些过于暧昧了，便准备起身，他的手立即覆盖上来，因为太突然，我把手抽走，那只手也很快就收了回去。
情人节啊，我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过一个情人节。
我没有说话，他解释说，只是单纯地想请我吃一顿饭，让我不要想太多。
他紧张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面对孟安平，我总是很难拒绝得太强硬，心一软，就答应留下来吃饭。”
【只是单纯的吃饭吗？】
“不然你想怎么样？我肚子也饿得不行，好好一顿晚餐却吃得很尴尬，安静的屋子里能清晰地听到金属与瓷器碰撞的声音，一个干脆利落，一个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的是你吧？】
“不，小心翼翼的是他。
他又跟我确认周末去花鸟市场的事，又跟我强调了那个医生，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去做个检查。我说不用了，我现在这样挺好。可是他觉得我不好，他认为我不快乐。
我只能在心中苦笑，我当然不快乐，我为什么会快乐。
但我对他不能说这些，只会否认他的猜测，说我其实很快乐。
他又问我，‘陈凌，你为什么会来亚坦星’
孟安平问的时候，我正很大口地喝红酒，好久没有品尝到的滋味，那种感觉很满足你知道吗，所以我过了很久才回想起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来亚坦星，啊，要让我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
我握着酒杯发了好一会的呆，这样的沉默又让孟安平变得不安起来，他以为我是介意，便说，‘要不我说说我自己吧’。”
【他的经历吗？】
陈凌拿了个靠垫，放在腰后面，让自己靠下去，“孟安平是一个经商的家族，产业做得还挺大，他是三代单传，父母和祖父母都希望他将来继承家业，大学毕业之前他一直遵循着家庭的安排，认真读书，普通男孩子该有的玩乐他都没有，那些暗恋过他的女孩子，中考结束、高考结束和大学结束，都会成批地冒出来，告诉他她们曾经喜欢过他，曾经给他送过信，曾经给他发过短信，曾经偷偷选跟他一样的课，之类的，但他都没有回应过。
他虽然没有继承家族产业的志向，但他有很强的责任感，推脱不得，迟早都是他的。
在他大学毕业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决定去法国留学，因为家庭里面发生一些事情提前回国。”
【家族产业出现了问题吗？】
“算是吧，他爸爸突然中风，在住院的时候来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说是他们家的孩子。”
【又是一场家族闹剧。】
“因为他是三代单传，他父亲又突然中风，这样一个局势下，家里人的态度都是暧昧不明，孟安平的妈妈自然是强烈反对要认这个小孩子，还动用了各种力量想要证明这个孩子不是他们家的血脉，而他的祖父母却一直避而不谈，没说留，也没说不留，他们也在暗自调查着，想要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他们家的血脉。孟安平觉得他留在家里会是个麻烦，就到处去旅行，把公司交给他妈妈打理，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去过很多地方，每到一处都会留下来住一阵子，到亚坦星的时候，正好他一个朋友要出国，问他有没有兴趣在亚坦星帮他打理店面，孟安平没怎么考虑，就留下来了。
其实亚坦星的冬天刮着潮乎乎的风，初到这个地方的孟安平觉得这大概就是南方特有的让北方人患上疝气的根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网络上有一幅图，生动形象地描绘着南方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截然不同的场景，他能深刻体会，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想留下来。”
【就是这间甜品店？】
“是的。”陈凌继续说：“孟安平说完这些，开始说他个人的性格，他告诉我‘其实我这个人挺不喜欢一陈不变的生活的，可能看上去有些呆的……虽然有些呆，但是一点都不死板……还是，还是很有生活追求的，平时我喜欢下棋，跑步，摄影，也会做菜的，我可能说话有些笨，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看，是不是很像相亲？他那时候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要是再没点反应就不应该了，于是我把酒杯放回餐桌，再三确认没放在边边，又推进去一点。
我问他，‘孟安平，你是在推销自己吗’。
他说他是认真的。
我手指摩挲着桌沿，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接着告诉他，‘你对我的事情完全不了解’。
我是真不明白，他脑子哪根线搭错了，可他好像以为这是一个突破口，迫不及待地表明态度‘我不在乎，不管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他真的是认真的。】
“我没说他不认真。”
【我大概明白你的心态了，你不想说得太直白让他伤心，但又不想让他觉得是有希望的，只是这样……你们岂不是很尴尬？】
“确实尴尬，饭很快就吃完了，他送我回家，我坐在车上，因为喝了酒，有些晕，手抬起来想要扶着额头，手肘不小心压倒按键，窗子降了下来，风灌进来，我听到窗外有热闹的声音，两个人沉默了这么久，我总算找到个话题，说了句‘外面好热闹’。
孟安平听我开了口，像松了口气一样，跟我解释‘这条路树上都挂了彩灯，前面百货大楼在搞活动，有两个大大的气球，一路上都是卖花的，好热闹的……’他说得很详细，我好像能看到那些一闪一闪的霓虹灯，还有活动的现场主持人拉着一对情侣到台上，让他们玩那些乱七八糟的游戏。
等孟安平过了个红灯，拐了个弯到了安静一点的路上，他顿了顿，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从小就这样，我告诉他是几个月前变成这样的，他说看我的样子以为维持这种状况已经很久了。
我只能苦笑着说，为了生存下去，总要慢慢练出来，说完我就提醒他，在前面拐个弯停车就行，再往里就不好倒车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我是看不见的，我只是有些无语，告诉他‘因为这里有减速带，你已经连续过了三个，应该就快到了’。
我住的地方是一幢老式的居民楼，只有五层，外墙的涂层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一整块一整块的红砖，大多数住户已经装了铝合金玻璃，还有少数保留着原始的木窗，厨房的位置全都向外突出一个贴着白色细长马赛克的长方形灶台，统一是挂着抽风机和遮雨棚，灶台周边无一不是淌着长短不一的黑色油渍。
孟安平说要送我上去，我说不用，他说楼道太黑，又没有路灯，两个大人并排行走都会困难，老式的楼梯又窄又高，楼梯的扶手上都是脱落的铁锈。
我吐了口气，有没有路灯，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孟安平愣了一下，才没有跟上来。路灯忽明忽暗，孟安平的影子也跟着似深似浅。我摸着楼梯缓缓向上，黑暗中我对跟着上了两三个台阶的孟安平说，让他早点回去，他在我身后叫住我，跟我再次强调一遍，他说他是认真的，希望我考虑。”
【那你最后接受了吗？】
“你觉得呢？”
【我猜你没有，那你是怎么让他死心的？】
“我就问他‘如果我杀过人呢？’”
空气凝结了，当初的情形和现在的情形如出一辙，李海宁的嘴角有些颤抖。
【你是骗他的吧？】
陈凌露出一种恶作剧成功的笑，“我能听到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索性就承认是骗他的，然后我就听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再包容的人，也容不下一个杀人犯吧。”
李海宁看着陈凌的眼睛，那双眼睛分明是在笑，却让她觉得发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盯着李海宁的眼睛，问她。
【可事实上，你不是骗他的，对吧？】
陈凌和李海宁对视了一下子，很快便把视线移到茶杯上，她端起瓷杯，嗅了嗅气味，却没有品尝。
【陈凌，你杀过人吗？】
“我没有杀过人。”陈凌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却接着说了一句：“可我承认，有很多人，是因为我而死。”
【因为2221年斯坦星那一场失败的行动吗？】
陈凌眼神有一瞬间地迷离，她回答说：“那一次，还有2222年那一次，很多的人都牺牲了，他们认为，都是因为我。”
【但其实不是因为你，对吗？】
陈凌过了半晌，站起来，走到暗处，两只手各拉着窗帘的一边，用力向中间靠拢，屋子里变得暗下来，陈凌手还握着窗帘，她头埋在素色的布料里，轻轻地说：“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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