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方萤是怎么认识的?】
“你终于问起她了。”
四月的天,雨下得很频繁,都是小雨,好像怎么下都下不完似的,李海宁在从斯坦星回来后又隔了几天,像以往那样,在大清早来到陈凌的茶室。
除了前面几次车子停在香樟树下之外,之后陈凌都会让她把车停到茶室后面的一块草地上,一路开过来的时候还是下雨,停好车以后雨就停了,李海宁黑色的平底鞋踩在手指那么高的草皮上,裤脚都湿了。
“在说她之前,我要先说一个地方,亚坦星市的艾滋病儿童学校。”
【我知道那里,我们帮他们做过公益宣传,等等,你是在那里跟方莹认识的?】
陈凌点头,“我在来亚坦星之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个学校看一个小女孩,来到亚坦星以后,去得就更频繁了些。”
【小女孩?跟你什么关系?】
“你觉得会是什么关系?”
【说不上来,应该是你亲人的孩子,或是朋友的孩子,反正不会是你自己的孩子。】
“其实连朋友的孩子都算不上,应该说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爸爸的战友,他牺牲的时候孩子还在襁褓里,一次生病输血感染了艾滋,她妈妈有一天让我照顾她一会自己去买药,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之后这个孩子就被送到学校,我当时人不在亚坦星,还在屏湖,差不多一两个月才会来看她,有时候忙起来会拖更久,后来我决定来亚坦星也有一点点这个原因,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所以你们是在报社做采访的时候认识的吧?】
“是的,说实话我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猜她应该是个挺文气的女孩子,爱钻牛角尖,脸小小的,身子细长细长的,五官是秀丽的,但是脾气倒是挺急的,生起气来眉头蹙着,男生应该就我见犹怜,女的可不吃这套。”陈凌说着偏着脑袋问:“我猜的对吗?”
【你猜的挺准,可惜我也没有她的照片,回头我到报社去找找。】
“没这个必要了,当时跟她本来就是萍水相逢,更何况人现在都走了,我的生命里也不需要证明曾经有一个这样的人来过。”
【噢。】
“那小女孩叫做苗苗,我去看她那天是她九岁生日。”
【你一个人去的吗?】
“不,那天一大清早孟安平就到我家楼下,蛋糕也是他买好的,礼物也准备了,我们一起去的。
车子到亚坦星市区以北,这座学校原是一座废弃的小学,因为生源逐年骤减,先是没有老师,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发现这所学校已经空了好久。亚坦星所在的省份近年来艾滋病患者人数逐年增多,创办者三年前建立这所学校,一开始只有五个因为母婴传播感染艾滋病的被遗弃的小孩,不过两年时间,附近一些失学的艾滋病感染儿童慕名过来,现在常驻的学生已经超过三十个,最小的只有三岁,最大的十岁,因为师资力量薄弱,也就开了两个班,一个是类似于幼儿园的给七岁以下的小孩,另外一个就把七到十岁的归为一个班,统一上课,课程主要是语文、数学、英语,还有音乐和美术。
车在门口被拦下来,孟安平解释说是来看小孩,平时都是能停进去的,保安是个新来的小伙子,要求检查证件,两人僵持了半天,我正准备开口把车停在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安平’。”
【我想一定是个女的吧?】
“她叫纪梵,学校里的老师,有学校老师的发话,车顺利进了学校,开到宿舍楼区域,停了下来,学校本就不大,停车的地方也是捉襟见肘。从进门开始,纪梵的话就没停过,还好都是问的孟安平,等到下了车,才突然冲着我打一声招呼,‘咦,刚才都没看到你,你也来了?’”
【看得出来她不怎么喜欢你。】
“我也没有多喜欢她,是她自己瞎操心,把我当做情敌,每次来都围着孟安平转,对我反正不冷不热,说话不痛不痒,我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了。因为她是学校的老师,平日里对苗苗也多有照顾,她带我们上楼梯的时候,我还要问她苗苗的情况好不好,能不能起来走动,她说了句‘怎么可能’,然后叹了口气,告诉我医生前几天才让她联系苗苗的家人,说‘如果情况没有改观,可能要准备后事了’。”
李海宁发现,陈凌在说起这个孩子时,眼神中有着哀伤,就像她说起她逝去的父亲和母亲那样。
“因为病情加重,苗苗被换到一个离医务室更近的房间,我第一次来,还不太熟悉房间的格局,只是还没进去就闻到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由于心急,我踢到凳子,跟在后面的孟安平反射性地扶上来,我拨开他的手,然后听到纪梵在前方低声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我当时其实是觉得好笑的,因为我分明就听到她高跟鞋朝我这边移动的声音,就冲这些,我对这个姑娘是讨厌不起来的。
她把我带到以后,说还有记者要来,把孟安平叫走,说是要挂横幅,她个子不够高,孟安平一开始还在推辞,后来我开口了说想和苗苗单独呆一会,加上纪梵又不停地在求,他才跟着去了。
他们一走,我一坐下来,苗苗就问我‘陈凌阿姨,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那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你怎么回答她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她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有感情的人了。我伸手在床单上摸着,握住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问她害怕吗。
她说她不害怕。
我用力握了握,尽量不让她感觉得到我的手是颤抖,我对她说‘死不可怕的,睡一觉,醒起来睁开眼睛就会到一个不会生病的地方,你爸爸就在那里等你’。
苗苗听完后反握住我的手,说太阳出来了,叫我开开窗。
窗户是向外推的,还是用钩子扣住的老式窗户,我找那个小孔费了不少功夫,太阳光轻柔得像一层纱,我听到楼下的喧闹。
纪梵的声音很清脆,她一直在告诉孟安平横幅挂得高了、低了,好半天终于挂好了,孟安平要上来她还不让,拉着人要请他吃饭,孟安平对这个姑奶奶是惹不起也得躲,不过他声音太轻,我听不到他是怎么回答的,就最后听到纪梵说什么,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大后天,一直到你有空为止,我猜孟安平也是头疼得很。”
【他们打情骂俏我就不想听了,搞半天方莹还没出现。】
“就这个时候出现的,一辆车开进学校,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还有一个摄影师,年轻姑娘就是方莹,校长给她介绍着学校的宿舍、餐厅,图书馆,电脑机房,他一个中年男人在方莹面前一点架子都不敢端,方莹问他什么都是答得又快又详细,他告诉方莹这里的孩子和外面学校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做这么多就是希望能够通过方莹的报道让社会关注艾滋病儿童,给他们提供帮助。
方莹只是听着并没有给予什么承诺,她来学校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采访一个小朋友,八岁,艾滋病病毒携带儿童,之前就读亚坦星市一所小学时,被学校家长联名抗议,最后还没真正入学就辍学了,来到这所艾滋病学校,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半年前方萤才大学毕业,现在也不过是亚坦星日报的一名小记者,不过她资历虽浅,上进心却很强,这次报道艾滋病学校的任务,别人都不要接,她主动要了过来。
我猜她心里面应该执着于想要借用舆论的喉舌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所以才选择做记者这一行。”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记者的职业操守了。】
陈凌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她继续说着那天的事:“方莹是走到苗苗的房间门口改变主意的,她当时突然停下来,旁边的工作人员想要提醒她还没到,被她制止,然后发现房间里的我和苗苗。”
【描述一下当时你们的场景吧。】
“我看不到,是后来方莹自己说的,她当时看进来,看到屋子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瘦成一根杆子的女孩子,露出的脸蛋上满是平坦和隆起的粉红、紫红色大斑点,她睁大着眼睛望着窗外,这样就要耗掉她不少的力气,床头摆着几个类似于笔筒、收纳盒的小玩意,是废弃的药盒做的,床的前面画架上完成了一半的水彩画,这些都是让方莹停下脚步的理由。”
【那么你呢?】
“我?”
【我想你应该也是让她停下来的理由。】
陈凌靠着软垫,望向外面,“当时我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一把刨刀在一块一块刨着苹果皮。”
李海宁脑中自行想象出那个画面,太阳光绕过落着几滴青色油漆的玻璃,穿过窗棂,落在粉红色床单上,把女人纤弱的身影描在地板,白净的侧脸在黑色毛衣的底衬上弧线格外漂亮。右边的袖子扯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刨刀用起来并不顺手,一块一块的苹果皮带着果肉掉在大腿垫着的报纸。
“方莹问说为什么我不用刀,然后才知道我看不见,当下她就决定采访苗苗。我正集中精力对付手中的苹果,应该是削得坑坑洼洼了,听见有人走进来,脚步声来看还挺多人,我转过身,面对他们,把苗苗挡在身后。
方莹上来就说她是亚坦星日报的记者,想做一个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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