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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珺的身影化作灰烟幻灭，玉戒捧着血书双手不停颤抖。奇怪，她明明不该伤心的，应该恨才对，为什么心痛到窒息，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呢？
大多数弟子没从刚刚的突发情况中缓过神来。这个与他们朝夕相伴、性情温和的小师妹，居然亲手杀了师父。更奇怪的是师父没有反抗，从容赴死。
上官采音似乎猜到玉戒与师父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理解玉戒，同时也惋惜师父。南臣情绪有些激动，他梗着脖子想上前，却被上官采音死死按着。
燕几许似乎遭受了重大打击，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神情呆滞。比起探究原因，景向之更在意玉戒的修为，从劈开门的剑气来看，玉戒的灵力似乎已经达到另一个境界，整个院子里的弟子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游走，越来越强烈，玉戒周身散逸出浓重煞气。这一幕更是震慑住众弟子，即便有一万个疑问也问不出口。
晴水试探着开口：“玉……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煞气？”晴水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喊她的名字。玉戒是师父赐名，玉戒既恨师父，自然不愿听到这个名字，所以她没敢提。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玉戒木然摇头。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宗门，怎么下的山。她手里攥着带血的扇子，一直朝一个方向走，任由自己栽倒进草丛里。
——
“漂亮姐姐，你还好吗？”稚嫩的童声将她叫醒，玉戒侧头看见自己身边蹲着个小姑娘。
“你醒啦！”女孩笑着，递给她一个水壶。“喝点水吧！”
“别管我。”玉戒冷冷地说，扭头继续合上双眼。
“漂亮姐姐，你怎么不开心？是失恋了吗？”女孩不解地问。玉戒皱了皱眉，没搭理她。
“你别难过了，无论如何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不是吗？”女孩试图宽慰她，玉戒却更加不耐烦了。
“你走开。”玉戒有点生气。她当然要继续生活下去，清珺只是她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过客，他死了又不是天塌了，她有什么理由颓废。
可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为什么她的心真的难受得要死了呢？那些奇怪的情感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萦绕在心间挥散不去？她痛苦地捂住胸口，有一片异物硌她的手，是三界镜。
她从树根底下爬起来，掸了掸衣服，又看了眼小女孩。“我没事了，你回家吧。”
“老夫没有家。”女孩变了声音，也换了模样。玉戒惊讶地转过头，岐连上神正和蔼地看着她。
“山伯伯……”
岐连上神自玉戒昏倒那日就声称要下山一趟，故玉戒弑师那日，他并不在场。但他却知晓事情的一切。他睿智而深邃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真相，却从不予以干涉，静待结局的到来。
岐连上神带她来到一个破旧洞府，地上堆积的灰尘多到一步踩出一个脚印。
“这里是老夫以前的闭关处，咳咳，让你见笑了。”岐连被飞扬的尘土呛的连声咳嗽。
“没关系。”玉戒施法吹去椅子上的灰尘，和老者面对面坐下。
“你这灵力用得可还顺手？”老者见她掌间煞气，关心道。
“顺手。只是我的灵气为何变成了黑色？”
老头点头，“因为你用的不是仙法，而是妖术。”
“妖术？我是妖？”
“你是魔。”
短短几句对话就已经让玉戒摸不到头脑。见她疑惑的样子，老者开始侃侃而谈。
“妖与魔的关系就等同于仙与神。在两种修炼体系中，各存在一个重要等阶，修炼者若突破那个等阶，就可以完成身份的转变，即仙者突破化神期就能成神，妖者突破真魔期就可以成魔。而你就是突破了真魔期，成了魔。”
“可我从没修炼过妖术！”玉戒疑惑。
“你只是忘了。”
“忘了？”玉戒想到天帝说过的话，自己曾褪形返生，难道自己前世修炼过妖术？可这里是天界，自己从哪里修来的妖术？自己前世到底经历过什么？
她把这些问题抛给岐连上神，岐连上神却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那块三界镜还在吗？”
”在。”玉戒从怀里掏出镜子。
“我言尽于此，剩下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镜子里，要靠你自己探索。”老者背身说。
“可我什么都看不到。”玉戒有些急了，拿着镜子走到他身边，“还请山伯伯明示。”
岐连上神看了眼镜子，又捋了把胡须。“果然啊，天界秘宝也无法影响道法注定之事。”他回答玉戒：“七日之内你必能得到答案。至于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就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说完，老者两手背到身后准备离开。玉戒在身后叫住他：“山伯伯！我那样做……对吗？”
老者停住脚步，玉戒几步追上去。“您与他相识已久，是否了解他？他为什么……”
“我们都身处道法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关对与错。”岐连上神面色沉重，“我不了解他，也不了解你，我只了解道法。”
说完他走出洞府，消失无踪。
——
清幽宗师尊的死讯在天界传的沸沸扬扬。玉戒手刃师父，欺师灭祖，罪无可恕，天兵天将已经在到处搜捕她。
师尊已死，宗门也不复存在，弟子们走的走散的散，院子里连只鸡都不剩。
玉戒一直待在岐连上神的洞府。这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巧妙地隐藏在山隙之间，洞口有密林遮盖，不用担心被天兵抓到。
玉戒似乎辟谷了，因为她已经三天没吃饭，还活得好好的。或许辟谷这个说法不太准确，毕竟她修的根本不是仙法。
她整日捧着三界镜，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虽然岐连上神说七日之内能得到答案，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还是没有半点收获。
突然洞口传来脚步声，玉戒警惕地收好三界镜，朝洞口看去。
“是我。”有声音说道，玉戒听出来是上官采音。“我能进来吗？”她问。
“进来吧。”玉戒清了清凳子上的灰，将她请进来。
她们两个局促地坐了半晌，玉戒率先打破僵局：“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玉戒差点喊她大师姐，转念一想宗门已不在，自己也不再是小师妹。
“是山伯伯告诉我的。”上官采音顺带关切地询问，“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还好。”玉戒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好，至少表面上看得过去。
“嗯……”玉戒还想补充点什么，上官采音打断了她。“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清珺。”
玉戒早猜到她的来意。过去上官采音对自己多有照拂，玉戒感念她的善意不忍赶她走。令她没想到的是，上官采音没绕弯子直接提了他的事，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玉戒以为自己会一怒之下将她赶走，没想到竟然对接下来要讲的事感到些许好奇，以至于想拒绝却哑口无言。
上官采音看到她的反应似乎放下心来，她朝门口喊了一句：“出来吧，别藏着了。”
玉戒顺着视线看过去，南臣正在洞口探头探脑。
“抱歉啊小玉，”上官采音无奈笑笑，“他和我一起来的，不敢露面就先让我进来了。”
于是玉戒朝洞口招了招手：“进来吧。”
三名弟子各朝一个方向坐着，都不言语。玉戒直截了当：“你们有什么事就说吧。”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不惜跋山涉水也要顶烟上。
上官采音缓缓开口：“你记不记得仙考前一天晚上我找你说话？”
那时候玉戒才刚练气期，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竟然莽撞地参加了仙考，身为大师姐的上官采音很生气。
南臣在一旁附和：“你都不知道那天大师姐的脸有多黑！晚饭我坐她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玉戒回想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上官采音继续道：“那天吃完了饭我叫你出去，其实是想狠狠训诫你一顿的。然而我在院子里遇到了师父。”
上官采音顿了顿，看向玉戒：“我从没见过师父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玉戒眯着眼睛探究地看着上官采音。
上官采音移开目光，继续说：“在你来找我之前，师父先一步找到了我。他主动替你解释了参加仙考的原因，向我保证你的安全，并且希望我不要苛责于你。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诧异吗？我拜入师门八百余年，从没见过师父为谁求情，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曾有。他一向独善其身，连自己的事情都懒得理睬，更别说与他不想干的其他事。然而那天他却如此急切地为你开脱，只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如果这只是师父对徒弟的关心，那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他拜托我在仙考第二轮保护你，并强调要贴身保护。他还告诉我要在第三轮到来之前与你分开，并强调千万不能露面。”
“为什么？”玉戒觉得头皮发麻。原来她以为的不慎走散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仙考夺魁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吗？
“当时我也不明白，还没等我发问，你就找来了，师父便走了。后来就有了你仙考夺魁的事情，我愈发好奇师父那些嘱咐的用意，于是开始暗自留意你们。
师父从不关心任何一个弟子的修炼。你召唤不出自己的佩剑，师父把他的借给你。这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怪就怪在这是他有意引导你修炼剑法，而你又恰好擅长。
据我所知你是自悟剑法，我也偷偷观察过你练剑，招式与书中记载大相径庭。实话讲我当时并不觉得你能在剑法上有所成就，直到你在短短五年达到筑基期，我才后知后觉你的天赋。”
南臣接话：“景向之可是用了五十多年才筑基，是你的十倍！”
上官采音补充道：“剑法的事情或许是我眼拙，我们暂且不论。
我发现师父虽然窝屋子里不出门，却对你十分了解。我只知道你常和晴水在山里玩耍，某天到处找不见你，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了师父的门，谁知他头都没抬，说你在后山竹林。
也是在那之后，我发现你擅于单独行动。只有独处的时候，你的剑法能突飞猛进，你的灵力能发挥最好状态。也是在那时我突然明白，师父设计让我与你走散是为你夺魁创造条件，如果我一直护在你身边，你的锋芒必定会因为我的存在而被掩盖，也就不能夺魁。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对你的了解，就像是同床共枕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大到生活习惯小到言谈举止，他都了如指掌。要多么细致的观察，才能达到这个程度？”
“你想说什么？”玉戒心沉了一半。
“我想说，他比你想象的更加在乎你。”上官采音认真地说。
“那也不是他行非礼之事的理由！”玉戒提及此事便觉得怒火中烧。
“你昏倒那段日子，师父没日没夜守在你身边。”南臣也在一旁不住点头，“师父还特意在偏殿设了结界，不让任何弟子打扰。”
“虽然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也的确是他无可奈何。”
玉戒反驳：“什么无可奈何？阻隔灵力的方法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灵修？”
“那么多的方法也只适用于神仙与神仙之间。”上官采音盯着她，试探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
“什么……“玉戒的心彻底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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