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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开始大了起来，丝丝细雨打在叶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蒋佑弋坐不住了，轻轻抬起手，拉拉孟琚的衣角，小心翼翼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孟琚转头，蒋佑弋加紧劝说：“那什么，雨也下大了，你衣服也湿透了，我们回去洗一洗换个衣服。还有，点墨淋了雨也不好。”
“……回去吧。”
孟琚终于从树上下来了，蒋佑弋长长舒了口气，搓搓手也跟着跳了下来。
孟琚在前面慢慢走着，到了折画木下将毛茸茸的银喉雀幼雏放进窝里，又慢慢走回到青石板路上。
蒋佑弋的步子慢了一拍，跟着孟琚身后，抬眼见孟琚独自穿行在横蔓的草木间，几乎化在灰暗的背景中。他的心里陡然一颤，快走两步到孟琚身边，伸手将孟琚握住。
孟琚的手心很凉，蒋佑弋打了个哆嗦，抓得更紧了。
“怎么凉成这样？”
蒋佑弋小声道。
“难受？”
孟琚问。
听见孟琚又恢复到以往的口气，蒋佑弋几乎是喜极而泣，心弦一松，撒娇似的抱怨也跟着一起来了。
“当然！淋了雨难受，衣服粘着不舒服。”
蒋佑弋连着刚才受到的惊吓一同发泄出来。
孟琚安抚性的拍拍蒋佑弋的手：“抱歉，是我疏忽了。”
紧接着蒋佑弋就感觉身上一热，周身的湿意被尽数驱散，唯余一片暖烘烘的安逸。
蒋佑弋扯着自己干了的衣服道：“还是去洗个澡好一点。”
于是二人又改道去了汤池。
在路上，蒋佑弋注意到孟琚湿漉漉的头发，在孟琚的衣服上划出道道水痕。蒋佑弋有心要说，只是最后不知怎么了，还是没有胆气说出来。
雨夜的异样很快过去，第二天一早，孟琚又是那个温善的秋水剑君。可是蒋佑弋却发现孟琚只是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实际上还是不知原因的低落。
“阿弋？”
孟琚无奈回头，从早上起蒋佑弋就以一种飘忽的目光在背后盯着他，他一回头看过去，蒋佑弋就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蒋佑弋傻笑：“没什么，嗯，那个，我去外面一趟成不？”
孟琚失笑：“你出去还会跟我打招呼？”
前段时间要出去玩的时候哪次提前说过了？顶多记得把尾巴藏一下。
蒋佑弋依旧傻笑，然后回头跑了。
他弄不清楚孟琚的心情为什么低落，冥思苦想之后以己度人，准备做点好吃的送到孟琚那边去。
折秀峰上几乎没动过火，但是他记得听梅阁里面有一个小厨房，位置就在俗世士族一般设厨房的方位。
厨房里面所有工具都一应俱全，崭新的，蒋佑弋刚准备动手，一弯腰就毫无意外的卡在了原材料上。
蒋佑弋默默放下来撸起的袖子，再默默走出门。得，还是得找楹佩去。
“佑弋公子，你要动厨房？”
楹佩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玄清宗的宗主在街上裸奔。
“你什么意思？”
蒋佑弋咬牙。
楹佩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嘿嘿笑了：“没什么没什么。佑弋公子，你想做什么？”
“我——”蒋佑弋一噎，在脑子里刮了一下，发觉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犹豫一下道：“额，面？”
这个简单，他以前看人做过。
楹佩点点头：“那面粉、油盐、鸡蛋、青菜，嗯……再加一份菜谱，佑弋公子你看如何？”
“行吧。”
蒋佑弋琢磨了一下觉得差不多能成。
等楹佩把东西都送上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蒋佑弋翻了翻菜谱记住步骤，忙不迭的揉面动刀，磕蛋打散，接着搓了一个火球塞灶里，手忙脚乱的弄好了一碗面条。
热气腾腾的面条出了锅，蒋佑弋怀着忐忑的心情拿筷子挑了一小根，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他点点头，收拾收拾厨房，完了端着一碗面条回了房。
蒋佑弋一路上心情都无比雀跃，走路都带飘，然而到了屋里，却没有找到要献宝的对象。
“孟琚呢？又失踪了？”
蒋佑弋把面条放桌上，疑惑的抓抓脑袋。
新鲜的面在碗里散发出咸香，半空中凝出白色的蒸汽，蒋佑弋有点馋，想去找孟琚吧，又怕又碰上了昨儿晚上的情况，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出门找人。
春日的夜晚还有点凉，蒋佑弋怕面冷了糊了，掐了个法决罩在碗上面，坐在椅子上等孟琚出现。
折秀峰上有一条小溪，那是蒋佑弋挺喜欢晃荡的地方之一，但是他绝对想不到在这条小溪的上游处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片杏林，如梦一般轻柔的杏花连缀成一片，风轻轻吹过，细碎的花瓣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在地上铺开薄薄的一层杏白。
雨在今早就停了，月华如流水一般在杏林中浮动，花枝的影子淡淡投下，浮在林中的石碑上。
石碑只是普通的青石碑，没有刻字，四四方方的立着，如果不是过于规整的形状，被认是普通的山石也不奇怪。
没有香烛，没有祭品，地下也没有棺椁，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看不出来这是一块墓碑。
孟琚静静立在碑前，一语不发，直到林子中夜行的雕枭发出几声脆鸣，孟琚才无声的离开。
踏着月色回到听梅阁时，月正中天，庭院、小池、木桥、回廊，孟琚依次慢步走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听梅阁中是一片寂静，和过去的每一年都没有区别。
本来是应该习惯了的，也的确是习惯了，天上蒙起一层薄薄的云，空气是雨后特有的清爽，一切都很好，只是没由来的渴望像是疯了一般在空荡荡的心里暴涨——他也不知道他在渴望何物，只是很空，如同儿时的梦境里无止境的下坠，让人想要抓住点什么。
然后他抓到了。
支开的窗户透出橙黄的灯光，孟琚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浑身一松，就像是夜里迷失方向的船只突然看见了一抹灯光。
家里还有一个人，他在等他。
孟琚的脚步一下子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从门外到屋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中掠过无数纷杂的念头。
阿弋怎么会等着他？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门后很静，屋子里不算亮堂，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那支不知道蒋佑弋从哪里找过来的燃了一半的蜡烛，满满的烛泪把火苗淹了一半，火光的亮度不是很足。
暖黄的烛光下，小小的缩成一团靠在椅子上，脸埋在臂弯里，身后墙上拉长了的影子随着火苗的跳动而变换着形状。
静悄悄的房内，开门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闯入这一片空间的孟琚仿佛是推动了凝固的时间。
蒋佑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孟琚了，便坐起身来揉揉脸，不甚清醒的说：“你回来了。”
声音带着没睡醒时特有的黏糊，像是缠着化开的麦芽糖，轻易的让人陷进了甜蜜的沼泽。
“嗯，我回来了。”
孟琚有些奇怪自己的声音怎么会温柔到这个地步。
然而蒋佑弋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对上孟琚的目光后，下意识的也弯起眉眼，挪开一点露出桌上的东西：“要吃吗？我给你做的。”
随着蒋佑弋的动，孟琚向下看去。一个白色的瓷碗摆在桌上，碗里盛着面。看得出来，面条是蒋佑弋手工切的，粗细不是很匀，白色的面汤里还泡着菜心。嫩绿的菜叶上，铺着一颗嫩生生的溏心蛋。
蒋佑弋随手一挥，凝滞了的白色雾气又飘动起来：“天刚黑我就做好了，但是你不在。”
他困惑的歪头：“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
“被一些不好的事绊住了。”
“……要紧吗？”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于是蒋佑弋不再问了，咕哝了一堆孟琚听不清楚的话语，又道：“快吃啊，专门给你弄的蛋呢。”
说着眼皮子又开始打架，竟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孟琚站在原地握住筷子戳破蛋白，无声地笑了。
蒋佑弋是从来不吃溏心蛋的，他嫌腥。
蒋佑弋之前的讨好他不是感觉不到，甚至可以说是他刻意为之，看着蒋佑弋怀着可爱的小心思忙忙碌碌，听梅阁里也多了几分生气。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个小东西的存在却刚好填补了他心里的空洞。
无论蒋佑弋的出发点是什么，不得不承认，这份心思他很受用。
这一笑，先前种种沉重的情绪便被尽数剥离，身上一轻，只剩下内心里满满胀胀的暖意。
像是受不了烛火的亮度一般，孟琚抬手捂住了眼，然后展开双臂拥住了身前半梦半醒之间的剑灵。
“孟琚？”
蒋佑弋微微睁开眼睛，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声。
“让我抱一会儿。”
蒋佑弋扫过桌上的碗，确定了自己亲手下厨做的东西被完全消灭之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就着窝在孟琚怀里的姿势道：“喜欢吗？”
“……喜欢。”
孟琚道：“我很喜欢。”
“嗯……”
自觉完成任务，蒋佑弋完全放任自己陷入梦乡。
蒋佑弋的碎发很多，毛毛躁躁垂下来几缕，让他睡的不安神，眉眼时不时皱成一团，不耐的在孟琚怀里蹭着，却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孟琚只觉得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滩水，伸手细细理了理蒋佑弋的发丝。
对于两人身边萦绕着的超乎寻常的温情脉脉，蒋佑弋一无所觉，只是因为感觉孟琚身上很温暖，就在夜风中本能的往热源靠了靠，安心缩在孟琚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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