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全都走后,萧胤汌才转身回到床榻旁。
眉间杀意已被掩去,垂眸望向江竹漓的眼神温柔而明亮。
“可吓厉害了?”他柔声问,动作轻和拢了拢她身上披着的外衣,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熟悉的檀香香气溢入鼻尖,江竹漓再也忍不住,扑入他尚还带着些许湿润与凉意的胸腹,抱着他的苍劲的腰,埋首放声哭了起来。
萧胤汌动作顿了顿。
感受到她颤抖的身子,萧胤汌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抚道:“别怕,我来了。”
而后便沉默站着由着他发泄。
小姑娘毕竟打小就在深闺内院里养着,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现下还能哭出来,或许也是件好事。
不知过了多久,手下没了动静。
萧胤汌垂眸轻轻唤了声:“阿漓?”
没有反应。
扶着肩膀轻轻推开,方才发现小姑娘竟是哭累睡着了,微微颤动的眼睫上还挂着几点泪珠。。
萧胤汌无声轻笑。
将人继续靠着自己,抓起她尚还握着簪子的左手,用一侧的床帘替她擦拭血迹,而后横抱着人出了屋。
门外临风候了多时,见人出来,很有眼力见地放低了声音,小声问:“主子,现下先送二小姐回江府?”
萧胤汌脚上不停:“直接回王府。”
……
这一觉江竹漓睡得极不踏实,噩梦缠身,直至晌午才悠悠醒来。
“荷月。”江竹漓坐起身,轻轻揉着肿胀的眼睛,下意识喊出声。
久久未得回应,似才回想起昨日恍如梦般发生的事,心头一怔:她莫不是还呆在那处吧?!
抬眼环顾周围,皆是自己陌生的环境,但也不像再蜀孝王那处……
房门开合声响起,江竹漓一惊,应激般往床内侧缩了缩,戒备警惕地盯着屏风外的影子,见她一步一步朝里走来。
“江二小姐,您醒了。”
来人是一张江竹漓没见过的面孔。
瞧出江竹漓的不安,来人浅浅笑着,尽量放低了声音:“二小姐莫怕,奴是摄政王府上的丫鬟,名唤惜云,得王爷吩咐,来伺候姑娘的。”
“摄政王府……”江竹漓喃喃着,思绪飘回昨夜,自己实在忍不住抱住萧胤汌埋在他胸腹哭泣,后者似诓小孩儿般拍着她后背安慰。
脸上不由微微有些发烫。
见她放松了些,惜云拿起一旁桌上早已备好的衣物走近,神色自若道:“小姐既然醒了,奴婢为您更衣吧。”
江竹漓掀目瞟了眼,一眼便看出那不是自己的衣服,有些迟疑:“这衣服……”
惜云眉眼弯了弯:“是今早王爷特差人照着二小姐原本的衣服尺寸,叫人送来的。”
江竹漓呡着唇瓣不语,倒是顺从地换了衣服。
一番洗漱完毕后,惜云守着人坐到外室桌旁,倒了杯热茶后又递过去一个烧好的暖手炉。
“二小姐起的晚,奴去厨房拿些吃食来?”惜云试探着问。
江竹漓却摇了摇头。
昨日事发突然,她来不及思考。
而今静下来细细想想,江府好歹为当朝官员府邸,寻常人怎敢随意入府掳人的。
若说是江容的政敌,是有几分可能。但如此的话,掳她,倒不如掳江竹瑶。
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有何价值?
何况昨夜她是被直接掳去了蜀孝王府,加之江荣又要她去做蜀孝王继室……
排除掉种种可能性,那便只剩下她从前不愿、也不敢相信的可能了。
江竹漓垂头盯着自己鞋尖看,心头升起几分酸涩。
虽知江容不待见自己,可她却从未将父亲想得那么狠心不堪,可眼下的事实让她不得不认清江容伪善的面目。
况眼下她一夜未归,无论是被掳去蜀孝王府、还是在摄政王府中过夜,传出去都不是件好事。
得尽早回去探探形势,做好应对之策才行。
但走之前,理应去当面告辞一番吧。
“惜云,你可知王爷现下在何处?”江竹漓抬头看她。
惜云如实答道:“早些时候王爷离府,尚还未归。”
江竹漓闻言抿了抿唇,稍许思考后道:“那便劳烦你待王爷归府,代我向王爷传话。今日有事我先行回府,待改日空闲时,再当面向王爷道谢。”
惜云未当即应下,而是问了句:“二小姐是要回江府?”
言罢怕江竹漓觉得逾矩,又补充道:“非奴婢不知规矩,而是王爷临走前嘱咐奴,时刻跟着小姐,此后小姐便是奴的主子。”
料想是萧胤汌派人跟着她,以防再有如昨日之事发生,她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
也未多言,只道:“那便替我纸笔来吧。”
——
回了江府,本想从侧门进去,谁知在大门处被人撞见,只好带着惜云从大门进府。
一路上,除去下人打量惜云的好奇眼神,其余照旧如常。
好似阖府上下都不知她昨晚被人掳走一般,令江竹漓讶然。
江竹漓面色如旧,端着娴静二小姐的常态回到自己小院。
甫一入院,便见荷月、杏月神色如常洒扫着庭院。
见她回来,双双露出落下心来的雀跃。
只许是得荷月叮嘱,这一次杏月不若往常那般蹦蹦跳跳,而是压着性子,静静跟着入了屋。
一入屋,杏月便压不住性子绕在江竹漓的身边,一张小嘴不停闲:“小姐今日起的这么早,奴与荷月姐姐起来没见着您吓了一跳,还以为您半夜被人掳了去。”
江竹漓听到这字眼,身子僵了一瞬。
荷月关好门进来,闻言低声喝道:“瞎说什么?小姐好好在这儿,勿要乱言。”
被训斥,杏月努了努嘴,却也不敢多言,一脸委屈地侍立在江竹漓身旁。
荷月瞥了两眼一旁的惜云,又见江竹漓身上穿着之前从未见过的衣服以及脸上的红肿,心知事情绝不简单。
便主动上前道:“奴早些与杏月起来不见小姐,不知出了何事便未声张,想着与杏月分头先找找。而后奴才离开院子,便与夫人身边的锦莲撞见,听她说小姐是同摄政王逛街去,叫奴等回院子等着,勿生多事。”
闻言江竹漓沉吟不语。
料想此事是江容的手笔,属实未曾想其中竟还有她着嫡母的事。江容满心皆在权势朝堂之上,一向不闻后院事。
细细想来,昨日那贼人畅通无阻,动作利落,像是早就知道她住在哪儿一般,倒是有几分可能是嫡母牵了线。
如此一来,她在这江府里,真真是豺狼环伺,防不胜防。
空腹的肚子骤然响了几声。
荷月惊疑:“小姐还未用膳?”
江竹漓点了点头,荷月便差杏月去厨房拿些吃食来,外加两个煮熟的鸡蛋。
杏月走后,江竹漓似才想起还未介绍惜云,言简意赅介绍一番,差荷月下去安排个住所。
待杏月回来吃了点东西后,江竹漓将人谴走,闷头倒床上拿着鸡蛋敷脸,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醒时,外头天色已然暗淡。
屋里地龙燃得只剩点点星火,不知谁将窗户开了一角,让为数不多的热气也泄了出去。
“荷月。”江竹漓裹着被子小声打了个喷嚏,想叫人去将窗户关上。
然而却无人应她。
不得已,江竹漓只好自己起身,裹着厚重的被子拖步至窗前。
然手方伸出去,合窗之际,听得窗外廊下响起道细若蚊声的几声猫叫。
她微微探出身去,便瞧见靠着墙檐下,当真有只通身雪白的猫。
“喵——”
那猫似是发现了她,抬起头来软软叫了声,一双招子圆圆的,像琉璃般闪着光,身子也胖乎乎,瞧着憨态可掬,招人喜爱。
江竹漓顿时心都化了,裹着被子出了房门,在白猫面前蹲下。
白猫也不怕她,起身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江竹漓弯了弯眉眼,悄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狸奴?”
白猫“喵喵”个不停,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江竹漓欢喜得紧,欲伸手去抚摸,白猫却忽然跃起,跳上她的膝头。
江竹漓下意识直起腰杆给它留出多的位置,谁知重心不稳,整个人抱着猫往后倒了去。
被褥散开来,那白猫便趁机钻入被中,贴着她内里的衣裳,乖乖趴下,格外亲昵。
江竹漓笑着摸了摸它的毛,这才发现白猫毛发柔顺,似是被人精心搭理过。
再感受这白猫的重量,不似吃一顿饿一顿的野猫,应是哪家养的不小心遛进府中迷了路。
正想着如何替它寻找主家,便忽闻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江竹漓以为是院中人,旋首一望,竟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乘着傍晚夜色信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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