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君有一瞬间的怔忡,心口震动着一种不安又慌乱的节奏。不知不觉已是霞飞满面,只好垂着头,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局促。她自认自己是个感情淡薄的人,年少的经历,过往的种种,早就让她练就了宠辱不惊的心态。然而这一刻,她失去了往昔的从容,一举一动都不能遵从于理智,这让她隐隐不安。

所幸,始作俑者再没有更多举动。他将剑交给了侍从,换下胡服去洗沐,临走之前回头看晗君,仿佛只是随口的一句嘱托:“晗君,在自家府中无需拘着,侍从仆妇随你差遣,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无论在何处都有客居之感的晗君,因为这句自然随意的嘱托,内心几乎要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算不得什么甜言蜜语,但就是很打动她。

梳洗匀停后的窦慎带着满身的清爽回到屋中。此时晗君刚束好了发,最新式样的曲裾将她的腰身勒得纤细,却露出一段纤长美好的脖颈。他上前去端详,晗君轻点绛唇的手有些无所适从。能够感觉到晗君的矜持,窦慎一笑,吩咐侍女摆上了早膳。

像是刻意在照顾晗君的胃口,这顿早膳十分丰盛,既有凉州特有的羊肉羹,蒸饼,也有许多长安的点心。窦慎吃饭仪态极好,姿态闲适,不言不语,所以这顿饭吃得便有些沉默。晗君本就吃得少,没有几下便放了著。

窦慎皱眉:“是不喜欢么,再让庖厨做些你喜欢吃的来。”又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便知道是胃口不佳之故,匆匆用了几口,也不再多吃,只让人撤走。

早膳后,他倚在窗边的榻上看书,长日漫漫,却有些悠闲的状态。晗君并不觉得无聊,她曾经在宫里时便奢望这样的日子,有一个不大不小,照的到阳光的庭院,院中最好种着几株桑树。嫁一个相貌好看、性子温和的良人,再生个可爱又不淘气的孩子。如今院子比想得要大得多,种着柿子树,看上去也还不错。

至于良人,晗君在焚着香木的氤氲中悄然抬眼打量,那个人被日光勾勒的眉眼是难得的利落俊雅,沉淀着岁月带给他的沉稳持重,让他如东君般耀眼灼灼。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晗君不禁想象着他在战场时的英姿,关于他的传言涌入脑海之中,眼前这个儒雅沉稳的青年和一举荡平休屠部,英气勃发的少年在心头交错出现,奇异地又渐趋融合。

博山炉中,香气袅袅,晗君的指停在琴弦上,却半晌没有弹出一个调子。窦慎的目光慢慢移了过来,触到了晗君的恍惚怔愣,唇角弯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而晗君在与他对视的刹那,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垂首间,娇怯又羞赧。

“可觉得闷?”他的目光仍在书中,声音却徐徐而来,回荡在静室之内。仆婢皆被遣在了室外,独有二人的空间空荡却又紧仄。仿佛他的气息透过一缕阳光,便能传到她的面前。

晗君摇了摇头,回问:“将军觉得闷么?”

窦慎放下书,看着她,笑道:“自记事起,一年之内,难有如此暇日。也是因殿下下嫁来此,我才有这样的福气偷个安闲。”

不明白他的话究竟是一种讥讽,还是如字面意思般的调笑。晗君暗暗皱了皱眉,打算打破这种诡异的猜度。不远不近的距离,才是她一贯与人的相处之道。她不轻信于人,不代表她就要和他维持一个别扭的相处方式。

“既然嫁于将军,晗君便是将军的妻。将军这样生分,让我很不安。”她在炉内添了一勺香料,叹息道,显出了十分的柔软意味。

果然,窦慎走了过来,在离她很近的距离停下,俯看着她添香的娴雅姿态,问:“你在长安时,喜欢做些什么?”

晗君抬目,与他对视,带着诚恳与坦荡:“读书也是一天,抚琴也是一天,我还养了许多花草,也不觉得无聊。”

窦慎坐了下来,与她平视,眼底果然现出了一抹温柔之色:“你这个年岁,也不该娴静太过,我不在府中陪你时,你便自在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将来回了武威,那里只有祖母在,她喜欢活泼些的姑娘,不会太拘着你。”

晗君一笑,表示自己听懂了。窦慎的手停在她的发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思忖了半晌忽然问她:“你不问我对益州那位翁主的处置?”

她自然想问,却觉得不该由自己主动询问。果然,她比对方更能沉得住气。

她调了调手边的琴弦,弦音清越,金声玉振,仅仅一挥指便能感觉得到确是好琴。晗君只是浅笑,在窦慎面前多说多错,倒不如什么也不说,让他去说:“将军自有考量,是杀是放,原不该由我多加置喙。”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却处处透着疏离。窦慎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自然地圈她入怀,迫着她看向自己。

“你因为此事嫁到凉州,如何会不在意。不妨直言以告,你又怎知我不会依你之言去做。”

话已至此,避无可避。晗君在长乐宫多年,早就习惯了韬光养晦,不关己事绝不开口,尽量让自己活成一个影子,换取生存的可能。可是窦慎却不肯让她沉默,这样她很不习惯。

思量了片刻,她言语慎重非常:“若是站在朝廷的立场来说,自然是希望将军斩草除根,绝了益州之念。可是若让将军在新婚时开了杀戮,想来也不吉,更何况……”她努力读着窦慎的神色变化,却在他的面上看不见任何破绽,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更何况物极必反,若是逼迫着刘珩背水一战,存了复仇之心,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窦慎点头,气息喷薄在她的发顶,让她本能想要躲开:“那依你之见呢?”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这一刻晗君明白,这个人无论表现的再温和,终究不好敷衍。

事已至此,躲避不如直言:“把他们交给周将军带回长安,一切由陛下处理,朝廷也觉得满意,刘珩也不会嫉恨将军。”

窦慎听闻此言,哈哈笑了起来。他放开了晗君,就近捡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微阖着眸子,道:“晗君可否为我奏一曲?”

此言一出,晗君长舒了口气。他不明言,却显然接受了她的建议。

于是不再去多想,凝神于琴弦之上。她弹的是楚曲,迥然于中原的柔婉调子,多情却又旷达。

窦慎不说话,只一心听着她的弦音。窗外日影斑驳,屋内香气习习,而她的琴音足以静止时间,凝结万物。窦慎沉浸在她的琴音中,觉得身心十分舒展。她的曲子里没有金戈铁马之声,只有一片岁月静好之态。仿佛岁月的流转就在旦夕之间,花开花落,日出月升皆是虚妄,功名利禄皆是烦扰,只有自己和自己的魂灵相伴,脉脉低语。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余音袅袅间,窦慎睡了过去。晗君用手按着琴弦,万籁俱寂后,取了一条薄被盖在了窦慎身上,然后自己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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