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诗经》

且罗那城外有一条河,河水从雪山上流下,曲曲折折地绕着城池走了半圈,然后继续向着北方蜿蜒而去。此地原为乌孙所有,后被匈奴人掠得,等到匈奴人彻底被赶走后,大郑在此建立都护府,从此并入帝国庞大的版图之中。

且罗那城里的住户不过数百,成分却复杂,他们中有乌孙的牧民,有西域的商贾,有躲避战乱的百姓,还有朝廷派来屯垦的将士……奇怪的是,大家在这块丰沃美丽的土地上相处的异常融洽和谐,邻里之间相互扶持信任,哪怕此地已经十数年没有官治衙署,仍少有盗窃争斗之事。自然这样的熟稔亲近,也会让些许小事都能快速传遍整个城池,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最近大家的谈资,自然是城东那座宅子的易主之事。听闻来得这家人很神秘,车马看不出丝毫独特之处,但买宅子时出手确很是阔绰。有人窥到那家郎君的样貌,回来时不吝溢美之词,惊叹不已:“生得那样高大俊美,莫说是且罗那城里,就是西域三十六国都很难找到这般样貌的人物。而且那言谈,那气度……”说这话的人,剩下的语言都没淹没在一片啧啧声中。

“我也瞅见了,也不知谁家郎子,那般样貌堂堂,往那里一站,看着比都护将军都威风。”老妪手里衲着鞋底,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停,一双皱纹密布的眼睛眯着,笑得十分慈祥。

“阿嫂做了半辈子大媒,这半个城的夫妇都是您撮合的,眼光最好不过。瞅瞅新来的这个可能配得上咱们娜依姑娘?”一个西域面貌的妇人笑道,指了指不远处穿着石榴裙的姑娘。那姑娘长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高鼻深目,轮廓精致,听闻此言羞得满面通红,有灿若云霞的美丽。

“娜依可是咱们城里最美的姑娘,多少郎君赶着献殷勤,寻常人哪里能入她的眼。”有人跟着附和夸赞。

娜依跺了跺脚,不让她们继续揶揄,但也好奇起他们口中那个风姿出众的男子,究竟是何模样。

夕阳用一种舒缓慵懒地姿态笼在这座城池上,太阳金灿灿的光芒慢慢敛去,红彤彤地挂在天际,像是一颗熟透的果子。男子们陆陆续续从城外归来,谈笑着一日的收获和经历,女人们上前去迎接丈夫,伴随着嗔怪和埋怨。孩子们在巷子里嬉笑打闹着,没过一会儿炊烟升起,饭菜的香味便会勾着他们陆续回家,偶尔有人贪玩晚归,也会在一声声的呼唤中,遗憾着夜幕的降临。

城东的宅子原本属于一家姓金的商贾,听闻她在整个西域遍有产业,所以在各处也都置了宅子,且罗那城虽然小,但位于天山北麓的要道之上,伊犁河谷土壤肥沃,气候也十分宜人,所以她也择中这里。传闻中的金氏从未露过面,宅子就有了新的主人,想来也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已经在城中掀起不小动静的宅屋主人,此时正在后院修秋千架。他穿得十分素雅,但即便如此,修长挺拔的身材仍让他萧萧肃肃,惹人注目。大概对于手中的活计不是很擅长,他的额上微有薄汗,但却不时的看向廊下看书的女子,笑意温柔。

“阿罗,天快黑了,光线不好,进屋去看吧。让永安帮你多燃几盏灯,莫要伤了眼睛。”他的声音带着宠溺,像是在嘱咐一个不知事的孩子。

从离开京城,远离权力争斗,窦慎性子中温和细心的那一面便彰显出来了,他们离开时携带的仆从只有寥寥几人,因此大多事务都需要他亲力亲为,然而他似乎很乐于做这些,而且他总是能很快将原本并不擅长的东西迅速掌握,并且完成的出乎意料。

“你呢?天色这样暗,你不是还在忙碌吗?”晗君眨着眼睛,神色有些娇憨,再无半丝沉郁之气。双十年华的女子,便该是如此,有任性的自由,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若是早些明白,他该更早一些带她离开。功名利禄皆为虚妄,便是坐在了权势顶端,又有什么勇气面对永世孤独。他那样惧怕孤独。如人饮水,冷暖皆由自己感知,和他人无关。

窦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晗君面前,俯下身抽走了她手中的书卷,作势敲了敲她的额。竹简的份量落在额心,冰冰凉凉的触感,却丝毫没有疼痛。他自然舍不得用什么力气,不过吓唬一下她,看着她怔愣一下露出愠怒的表情时,笑意深深。

“这次的秋千想要什么样的?宽一些还是窄一些?”他问道,手却抚上了她的发,轻轻摩挲着,眸光缱绻。

晗君自从离了京城,便不再做繁复华丽的装扮,她喜欢将青丝轻轻束起,置于身后,偶尔挽些简单的发髻,上面缀些时令的花卉。她生着一头秀美丰浓的乌发,越是素净就越显得她容光动人,天然秀丽。

窦慎爱极了这样的她,端察着她细微的羞涩和娇媚,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颊边。他的耳语声低沉微哑,呼吸里夹杂着淡淡的青木气息:“阿罗,我做的宽一些,咱们一起荡……”

晗君觉得胸口那处的呼吸乱的不成样子,肌肤泛起了一层薄汗,找寻了半天自己的声音,才红着脸道:“你如此厚颜……”

“你想什么呢……不过是怕你摔下来罢了。”他依旧在逗她,轻浮又孟浪,十足的登徒子模样。

于是她的脸便愈发红了,半晌后才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窦慎,低嗔:“都已经三个孩子的阿父了,还这般不正经。孩子们都大了,仔细被他们看到,又该如何看待他们的阿父阿母。”

她板起脸时,总有种稚气的端庄,窦慎忽然想起了初见的场景。帘幕后的少女端持着最好的仪容,却在触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慌乱地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鹿。他尚未从惊艳中回过神时,她便又恢复了镇定,如现在一般,满面通红的板着面孔,以为这样就能威慑到觊觎她美色的人。

不过刹那,心曲缭乱,哪里能由人控制,她到底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他。她于自己而言,就是把直插心脏的绝世神兵,根本避无可避,无法逃离。

“若是正经,便不会有三个孩儿了……”他的唇蜿蜒到了她脆弱的颈项上,引得她战栗不已,“他们去玩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莫要担心。”

“你……”

“阿罗,有了孩子你便不喜欢我了么……”这般高大的男子,这般温言软语地撒娇,晗君受不了他这个语气,但总是没来由的心软。窦慎显然知道这一点,变得更加放肆了:“阿罗,你便心疼我些吧……”

晗君皱眉,眼角被他激出胭脂的色彩,某种光芒细碎,慢慢起了一层薄雾。

“回屋呀……”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想看的男女主番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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