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江怀远咬着牙关，催促骏马再次加快速度，在他身侧，两名骑士紧紧相随，其中一人身负重伤，趴在马背上，连直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正在此时，侧边官道上又有十余匹骏马冲来，离着还远，张弓搭箭，对着江怀远一行人便是一顿乱射。
江怀远左手扶住背后之人，右手猛地一勒马缰绳，骏马吃痛，嘶鸣一声立身而起，江怀远扯着马缰绳顺势向右一转，乘着骏马奔远处而去。
落在后方的朴青眼瞅着又杀出一队人来，这样下去自己等人绝对是甩脱不了，待到骏马力竭，便是自己等人的死期。
一念至此，朴青怒吼一声，马头调转，一人一马直奔对面骑队而去，手中钢刀举起，俨然要拼命了。
与此同时的文州城中，楚兴怀抱着一名美人儿，与对面梁少秦品评台上数名妙龄少女的舞姿歌喉，他怀中的少女时不时还会从侧边摆满水果、甜点的桌子上捏起一颗荔枝，剥壳去核，翘着兰花指递到楚兴的嘴边。
楚兴美滋滋地张口吞下，在少女嫩如羊脂的脸颊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哈哈大笑地继续和梁少秦谈天说地。
…………
深夜，江怀远将替换的衣物撕成布条，替中年人包扎伤口。
“大人不该来文州城的。”
这名中年人正是秋泽苦苦寻找而不得的程昀——文州墨城政务司司命。
程昀忍着伤口带来的疼痛，看着不远处依靠着树干休息的两名护卫，其中一人刚刚被包扎妥当，正啃着江怀远给他们的干粮充饥。
此时此刻，那硬如铁石，冷如冰块的干粮，却成了最美味的食物。
“呵呵。”程昀苦涩一笑：“本官……没得选呀。”
“留在墨城，以大人的声望，即使李继迁想要做手脚，却也没这么容易。”
江怀远轻轻将布条缠绕在程昀的伤口上，悠悠道：“待我等收集齐证据，自会将李继迁拿下，大人不就可高枕无忧了。”
“消息送抵帝都这么久，却石沉大海，久久不停回音，本官……”
话至此处，程昀猛地吸了口冷气，瞧着突然收紧布条，正在打结的江怀远，已是痛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带包扎已毕，程昀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接着道：“朝廷没有动作，李继迁却找到了我的家族，要他们在我和李继迁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江怀远顿时醒悟，朝廷迟迟没有动作，给下面的讯号不就是默许了李继迁的所作所为。
更低一层的程家，这个时候怎么还敢和李继迁作对，只得弃卒保帅，让程昀来文州城赴死，平息李继迁的怒火，不至于牵扯整个程家。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皇上对此很是重视，只不过还有别的事情掺杂其中。”
“上面的事情我管不着，也没本事管。”
无力地依靠在树干上，抬眼盯着黑沉沉的天空，密布的乌云聚而不散，不见半点星光，仿佛文州这片土地上的难民，见不到一点希望。
“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程昀闭了闭眼，继续道：“即便不为民做主，却也不该……”
抿着苍白的嘴唇，程昀叹出一口浊气，随着冰凉的夜风而去。
“朝廷会还死去的百姓一个公道。”
“哼，那又如何？能挽留那些已经死去的百姓吗？”
…………
深夜，梁府。
楚兴搂着醉醺醺的梁少秦的肩膀，附耳说着悄悄话，侧边一名明眉皓齿、五官精致的侍女静静地注视着形态猥琐的二人，黛眉微蹙。
这名女子乃是天灾不久，梁少秦用五斤粮食从她父亲手中买来的。
她本是员外家的千金，奈何天不遂人愿，洪水淹没了镇子，一家人仓皇逃至文州城，为了活命，只能将乖巧懂事的女儿贱卖给这样的纨绔，成了对方伺候枕席、宣泄淫欲的使唤丫头。
虽如货物般被亲人贱卖，少女心中却无对家人的怨恨。
她很清楚，若不如此，她的生母养父连同她自己，都将会饿死荒野，或是路边一具饿殍，或是水中一条浮尸。
自己委身梁府，不但自己能活，她的父母也能有一丝生机，纵然渺茫，也好过毫无希望。
夜风吹过，秋泽悄然出现在梁少秦院落的后宅中，摸到对方的书房，门压根没锁，秋泽进门顺势掩上，用火折子点燃桌子上的蜡烛，用手遮住灯火不至于露到窗外去。
在书房里寻摸了半晌，竟然没有一个账本、账册，秋泽低骂一声：“真特娘是个废物。”
吹熄蜡烛，摸出门，秋泽又不甘心在梁少秦的卧房溜达一圈，好家伙，这次连本书都没见着。
站在廊下的阴影处犹豫半晌，秋泽最终决定险中求胜，去隔壁的院落中找找。
如梁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府中外围定然养有烈犬看门，更有护院巡夜，若没人带着，想悄无声息摸进梁府的内院，简直痴人说梦。
因此这次机会实在难得，秋泽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再者，周远或许已送消息回帝都，怕是不久就会派巡查使下来核实此事，若不能在此之前获取强有力的证据，怕到时候就被李继迁清理干净，届时说不得真能让他逍遥法外。
借着深夜翻了一个又一个院落，秋泽也不晓得哪个院落是大梁商行行主梁中瀚的院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就在秋泽又准备翻过一个院墙之际，墙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司掌印大人要咱们把账本都烧了，再做这假账以备不时之需，看模样这事儿已经让朝廷知道了。”
另一人说道：“知道了又如何？有庆安候兜底，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真若如此，司掌印大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拉了十几万袋粮食装模作样的赈灾。”
这人冷笑一声：“庆安候是庆安候，他是他，朝廷真要铁了心追究此事，庆安候怕也保不住他。”
另一人宽慰道：“中瀚呐，你就放心吧，别忘了，庆安候的儿媳妇是谁，那可是景阳世族，朝廷再想，还不是得看三大族的脸色？”
这人顿了顿，冷笑道：“朝廷？不过是三大族用来管理天下的一个部门罢了，朝廷的人，敢对三大族动手？”
秋泽心中一惊，“中瀚”！可不就是大梁商行的行主梁中瀚嘛，不过对面和他说话的人又是谁？
听这口气地位只会比梁中瀚高，如此人物，在整个梁府，怕也就文州城政务司的司命梁中铭了。
这个时候又听梁中瀚反问：“三大族？皇家不也是三大族之一吗？他李继迁不过是三大族的狗而已，若是皇家要动他，另外两大家族会为了一条狗跟皇家闹翻？”
“如果李继迁都只算是狗，那么咱们还不如狗呢。”另一人讥讽道。
“咱们本来就是，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梁中瀚自嘲道。
“账本都处理好了吗？”另一人并没有接话，反问道。
“都处理好了，假账本我都写好了。”
梁中瀚问道：“程昀解决了吗？”
“城卫司正在办。”另一人骂道：“程昀这颗老鼠屎，竟然敢断大家的财路，等这事过了，看我怎么收拾程家。”
“哥，你还是老实点吧。”
“哥”！秋泽暗道：“果然是政务司司命梁中铭！”
“朝廷安排堪刑司进来，很显然就是看着咱们的，你莫要叫他们抓住把柄才是。”
“堪刑司？一帮文绉绉的书生，懂得怎么当官吗？”梁中铭不屑道：“我稍动手脚，就能用堪刑司那帮小屁孩跟程家打起来，到时候咱们接着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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