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闹钟只叫醒了樊朴，而叫不醒江袭明。
仔细看了看，男人的的确确是睡着，没在装。樊朴蹑手蹑脚地起了床，小心翼翼地洗漱、换衣服、化妆，接着做早饭，在电饭煲里给江袭明留了粥，还有她自己学着做的小咸菜，盛了一碗放在电饭煲旁边，用盖子严严实实地盖好。
想起来她已经把江袭明的微信删掉了，无奈只得留了张小字条，叫他自己拿饭吃。
直到她出了门，江袭明仍然沉沉地睡着。
睡到中午才醒。
这一觉睡得可太舒服了，江袭明伸了个大懒腰，然后就看到樊朴放到枕头边的小纸条，又不自觉地笑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江袭明点开樊朴的微信，那个看了无数遍的红色感叹号，每每刺眼到让他的心脏抽痛。
但这次不痛了。
他直接添加好友，附带一句：“给我买支牙刷，我要刷牙”。又添加了一遍，“我不刷牙不吃饭。”
然后就窝在被子里刷手机，接收各种消息。
也就二十来分钟的功夫，江袭明就听见了樊朴开门的声音，女孩气势汹汹又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刷牙不吃饭？”
“那你通过我的微信没有？”他放下手机，冲着头顶上的樊朴傻笑。
“我为什么要通过你的微信？”
“你不通过我就不刷牙。”
樊朴把牙刷一丢，“爱刷不刷。”
江袭明一骨碌爬起来，“你通过一下，我帮你干活。”
“干什么活？”
“你不熟悉这边的生活，用得着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能行？”
“懒得跟你掰扯。”樊朴说完就赶紧走了，年关将至，老爷爷和大伙合计也得趁机搞点大促之类的营销活动，正忙着呢。
江袭明起身刷牙洗脸，吃饱后裹了大羽绒服就出了门。
这一带毕竟离他家很远，虽然整体情况大差不差，他还是想着先熟悉熟悉环境。小地方落后，很多东西在百度地图上没有展示，只能靠人肉收集信息。
樊朴住的小宅子附近都住了人家，一排一排住宅鳞次栉比，江袭明判断应该大多是那家小食品公司的员工住着。那家食品公司包括老总江袭明也打听得一清二楚，当地一家老牌子公司了，他小时候也经常吃他们家生产的零食，这些年下来虽然踏踏实实用心经营，但跟不上时代趋势，业绩是一年不如一年。
人老了，是件很无奈的事情。
时间是很无情的，人是很渺小的，江袭明想。
2家夫妻老婆店，1个菜市场，应该还有个长集市。只是这种集市不是每天都有的，可能固定每周选两三天开放。五公里外则有一条相对繁华的小商业街。交通不便是小地方通病，在这里根本打不到车。
江袭明回想了下樊朴在厨房里都堆了些什么东西，最后在菜市场里挑了几条新鲜的鱼，选了最好的排骨和牛肉，又捡了几颗地道的酸菜和其他两三种小青菜，大包小包拎去了樊朴公司。
樊朴还来不及把人赶出去，老爷爷和大叔大婶们都看猴儿一样地观察着江袭明，偶有人发出“哦”地一声长长的惊叹。
这就是小朴儿的牵挂吧？
“我没钥匙。”江袭明很委屈，“进不去家。”又晃了晃手里一堆好吃的，那几条鱼趁机又是摇头摆尾动了好一阵子，看得樊朴一愣一愣，“你肯定好久没吃鱼了吧？今晚我做。”
“朴儿，这是？”
樊朴刚想解释，江袭明直接一个眼神递给老爷爷，一脸“除了她老公还能是谁”。而令樊朴绝望的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江袭明。
伪师兄？前老板？爱慕者？
谁爱慕谁？
“有劳你们照顾我们家樊朴了。”江袭明甚至有点娇羞。
“哦。”几个人又发出一声长长的了然。
樊朴直接把钥匙往男人兜里一塞，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江袭明则表示自己今天要下厨做一桌子好吃的，请大家赏脸来家里吃饭。
除了樊朴不愿意，其他人都愿意。
“你老公，人还挺俊。”老爷爷忍不住赞叹，“但是大老爷们不出去挣钱养家，叫女人奔波？不兴这样的啊，男人得有个男人样，得有责任感。你再考察考察，现在绝对不成。”
“唉，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啊？”老爷爷眼睛瞪得溜圆，“他都住你家里了，还得是啥样？樊朴，可不兴生活作风有问题啊！”
想起江袭明说过的话，樊朴直摇头，“没有没有，我没耍流氓。”
“对，男同志要负责，女同志也要负责。这才是好同志，咱们厂里的都是好同志。”
当天下了班，负责任的好同志樊朴只得领着一大波人来家吃饭。但这顿饭合该请的，樊朴也想过好几次，第一天来的时候那场暖心的温锅宴始终在她心里暖着，只是……江袭明其实猜得对，她只会煮一些简单的粥、面条，清炒几个素菜。她本来就不爱吃肉，又不敢杀鱼杀鸡的，没有拿手菜，她实在不好意思叫人来家里吃饭。
而此刻江袭明不仅用他的厨艺犒劳了所有人的胃，替她表达了感谢之意，更用当地最烈的酒征服了下午还说他不靠谱的老爷爷。
老爷爷一杯酒下肚，小脸儿就红扑扑，一直对樊朴絮叨：“你男人！行！是个男人！”
樊朴扯了扯嘴角，内心在呼啸：醒醒啊，你原先真的不是这么说的！
“我同意这门亲事！”
“同意，同意！早点办事儿，赶紧生娃！”
气氛烘托之下，民政局但凡有腿就该蹬着风火轮自己来给他俩打个结婚证。
“我现在失业在家，穷小子一个，樊朴不同意也是应该的，不能让她受委屈。等我把樊朴娶到手了，再请大伙儿喝个够！”
“朴儿家里要是不同意，把爸妈请过来谈谈嘛！”
“就是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钱不够，我们一起帮忙凑！”
“不是的，我老丈人丈母娘走得早，那我更不能欺负她娘家没人，大伙说对不对？”
“你小子，有担当！”
“我可以努力，我也可以等。等到樊朴心甘情愿嫁给我为止。”
说这句时，江袭明向樊朴敬了杯酒，樊朴明白这话是对着她说的。江袭明的酒量她最清楚，此时男人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她，那神情有些孩子气的执拗，也有最纯粹的认真。
等到樊朴把所有人安全送到家再回来时，江袭明已经睡着了，他还是窝在她的被子里酣睡，时不时弯起嘴角笑。
终是没能忍住，樊朴缓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想了片刻，又倾身亲吻了他的额头。随后才轻手轻脚地收拾桌子。
由于睡得早，第二天江袭明醒得也格外早，然后在严寒的大清早，裹着大羽绒服，蹲在宅子门口刷牙，一边刷牙一边与路过他们家门口的樊朴同事打招呼。
刚接的水还是有些烫手的的，并不需要多久就透心凉。他就又去换新的热水洗脸，然后又在院子里晃悠着，捡捡树枝，踢踢石子。
生怕有哪个人没看到他早起辛勤劳作的样子。
樊朴随闹钟起来，看到这人不在，还有些纳闷呢，就听见他在外面热情地跟人打招呼，不禁抽了抽嘴角。
又懒得管他。
自顾自洗漱完，做好早饭，这才叫江袭明一起吃。
江袭明带着寒气蹦蹦跳跳进了屋，端过粥大口大口喝，就着小咸菜吃得欢畅，“你这咸菜真的有点意思。”
“还可以吗？来了之后现学的。”
“嗯，就差一点点东西，我知道差哪，我给你搞定。工作还顺利？”
提起工作，樊朴有点愁，“抖音直播了几天，大促效果不太好呢，感觉大伙都有点垂头丧气的，觉得自己老了。”
“你们直播什么内容？”
“就是商品讲解啊。”
“在哪里直播？”
“老爷爷办公室，我还费了点心思布置呢，尽量彰显我们特色了。”
“不对，方向搞偏了。”江袭明又盛了一碗粥，“到生产线去，也不要卖货，就直播一下他们平凡的一天好了。”
“诶？”被江袭明这么一说，樊朴突然有了主意。她匆匆吃了几口，便急急出了门。
江袭明则边吃边下载了抖音。
这天樊朴没有安排直播带货，而是认真拍了很多条视频——既有产品的，也有员工的。同时不吃不喝好几个小时，剪视频、写文案，力争把每一个食品背后的用心设计、每一位员工新奇有趣的特点，以及二者融合生成的奇妙小故事一一呈现。
她打算出一个系列视频，但第一条视频发布出来也没什么流量，尽管她为之辛辛苦苦付出了一整天，点赞的倒是有一些，但是一看就是那种刚注册的小号，更鲜少评论。
但她坚信用心的付出是会被看到、被认可，也应该因此而有所收获的。尤其老一辈人的认真、执着、努力，是值得的，她跟江袭明说。
“那我呢？我得认真、执着、努力，你看到了吗？”江袭明咬着筷子问。
樊朴低头扒饭。
“好歹加个微信吧，让我有点收获也行啊。”
当晚樊朴重新添加了江袭明的微信，并备注为：入室抢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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