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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灯明如昼。
樊朴还没下班。集团要求紧急报送一份日常经营报告，江袭明收到通知的瞬间直接把消息转给樊朴，樊朴盯着消息直觉压力山大，赶忙组织部门各小组争分夺秒写材料，再把各小组材料收上来按集团要求的格式进行整合和总结。
已经十点了，她对关键数据与核心结论认真检查了两遍，发江袭明确认。
这人老半天没回。樊朴知道江袭明今晚的安排与t项目有关，也没催他，只是向集团总办态度良好地解释和道歉。
对方没有回复，也没再催促，态度冷冰冰。
超时的焦虑感如小蚂蚁在心尖上爬呀爬，樊朴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有双手手指绞到发白。已经这样坐了很久，很有些腰酸背痛，她决定站起来走一走，定定心神。找到一处没有人的工位区，她打开一扇窗，站在窗边吹吹风。
长安街的繁华胜景尽收眼底。风吹起她长长的卷发，黏在眼睛上、嘴唇上，她伸手随意抓了抓，突然觉得这头发有点碍事，想回到工位取一只头绳绑上再来继续吹风。
谁知一回头，就看到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的韩启鸣。
数月不见，他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眼窝加深，黑眼圈浓重，一双眼却被殷切的盼望点燃，他有些尴尬，但也不加掩饰，扯着嘴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有事？”之前夜深人静想起韩启鸣时，心里还是有微弱的疼痛感，但她很明白这股疼痛并非出自爱恋，而是出自习惯。
是过去的挣扎，不是未来的躁动。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把握到底要用多久才能彻底释怀。
直到此刻这个人站在她面前时。
原来那样认真的一段感情，那样喜欢过的人，真的可以流逝得没有一丝踪迹。仿佛就不曾有过。
“没什么事，我过来交材料，碰巧看见你站在这儿。”
樊朴点点头，集团总办就在固收部隔壁。
“没想到你也进了s。”
“嗯。”
“作为江袭明的秘书。”
公司内部员工是能看到整个组织架构的，他知道她的职位也是不足为奇。
“是。”
“怎么选择做这个？江袭明不是一般人，你怎么通过的面试？”
“与你有关？”
“你该不会是为了气我……”
“别自以为是。”顿了顿，樊朴眼里满是厌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有原则。”
“樊朴，我说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能留在北京，你信吗？”韩启鸣边说着，边走上前拉住樊朴的胳膊，“你能等等我吗？”
“请你放尊重点，这是公司。”樊朴冷着声，用力想甩掉他的手。奈何他紧拉住不放，“我真的是……”
樊朴挣脱不得，冷静地打量四周，看有什么工具能助她脱离困境，视线里却冷不防出现江袭明的身影，樊朴目不转睛看着他面色不善地一步步走近。
江袭明刚进门，就看到个男人拉着樊朴不放，dna里的某些东西被陡然触动。
但这里是公司。他强忍住怒气，踱着步子走过去，挡在樊朴面前照着男人抓着樊朴的手臂狠狠拍了一下，男人吃痛松开了手，认出这是自己在组织通讯录上点开看了无数遍的江袭明的脸，有些愣怔，又有点后知后觉的恐惧。
樊朴急欲组织语言说明情况。
而江袭明直接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杨琳，怎么有人敢在公司骚扰我秘书？你们给我个答复。”也不等杨琳说话就挂断电话，指了指自己，“人证”，又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物证”，最后指了指樊朴，“当事人证词。你等着接受处分。”
樊朴直听得头皮发麻，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不为别的，她不能忍受自己与韩启鸣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哪怕在处分通知书里，作为对立的两方。
她不要，天上地下，她绝不要跟这个人再有任何牵扯。
“你走。”她对根本不能应对的韩启鸣说道，江袭明眉头紧皱回头瞪着她。
“你来。”樊朴直接拉着江袭明往办公室去。他本来还欲发作，但被女孩拉着，一种异样的心情冲淡了心里的愤怒。
任由女孩拉着走，他试图转转脑子，思索片刻问到，“这就是最肯忘却古人诗？”
闻言樊朴抓得更紧了，甚至可以说是掐。这力道，与初高中女孩子把男孩子手臂掐得又青又紫那种如出一辙。
他真的需要谈恋爱吗？江袭明在心里权衡，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他挨不动了。
“咱是不是可以稍微轻点儿，好歹我刚刚替你解围了不是。”
“你可真仗义啊。”明明拍掉手就可以了，结果还要弄得全公司都知道？樊朴直觉气不打一出来。
“东北人都这样。”
两人进了办公室，樊朴倒了杯水递给江袭明，“你先确认下报告，总办催着要。”
江袭明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终是打开电脑下载了樊朴整理的报告，一字一句看得仔细。
“第一次写，不太会，有什么问题我马上改。”
“没什么大毛病，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大数和关键结论没错就行。直接发总办吧。”
“啊，你都不多看一会儿吗？”
“这些东西都在我脑子里，你以为我是谁？”顿了顿，“当我是你们这些满脑子谈情说爱的小年轻？”
“是我不够专业，把私事带到了公司，幸亏没有别人看见，不然也损了你的脸面。我保证绝没有第二次，这次就算了吧，可以吗？”
“你是心疼，还是害怕？”
“不心疼也不害怕，只是没必要。”有关于那个人，她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尺度这么大？别人随便拉扯你都行？”江袭明猛地站起身，长腿一迈，两步就窜到樊朴跟前，樊朴双眼所在的高度只能够看到男人扎得精致的领带结，下一秒就被男人双臂带得撞到他怀里。
“这也行？”
樊朴一惊，而后只觉得脸上有两团火在烧，江袭明并没有用尽全力束缚她，她没用多大力气就挣脱开来，盯着男人一张英气的脸，“你，你……”
江袭明挑挑眉，理直气壮，丝毫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你简直离谱！”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骂一句什么，扔下这么毫无重量的话就跑了。
“不成，我可不能离朴。”江袭明回忆着刚才怀抱女人的温热，喃喃着说。
第二天江袭明到得格外早，与他同样如此反常地早到的，还有朱洛玉。
这人冲进他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大概率是来找他吵架，或者是提离职的。
没想到朱洛玉仰着头挑着眉：“给我涨工资。”
江袭明一愣，“凭什么？你的薪资标准已经是行业最高的了吧。”
“以前顾着情面，好久没跟你提涨薪的事儿了，现在没什么好说的。不给涨就走人。”
江袭明瞬间明白朱洛玉口中说的情面是指什么情面，不禁咂舌，他跟这女人从没发生过什么，她的单相思都能用来当谈判的筹码？他不太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又不禁慨叹职场潜规则真是多种多样，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不愧是朱洛玉，很会算计人心，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他很满意自己没看走眼。眼下是t项目的关键时期，绝不能放知晓一切的朱洛玉离开。但就这么着乖乖被人宰一道也不是江袭明的风格。
“你想涨多少？”
“起码30%。”
“以你的base，不是小数。”他习惯性地蜷起食指敲了敲桌面，“那你就帮我把t项目做成，由此涨薪也是你应得的，平白无故给你涨难以服众。”
“那不是必须的么，有我在，t项目会做不成？而且就算没有t项目，给我涨薪也不可能有人不服气，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不像你这么瞎。”朱洛玉一通数落，江袭明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知道女人生气时不能跟她们辩论，没意思，自讨苦吃。
“不过你到底想怎么办？”
“不要急躁，主动权始终在我手里。”
“你有把握？我们本意是叫姚建华去刺激一下老孔，谁知道最后张琴受刺激了。万一老孔觉得你确实倒戈了呢？”
“那我只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你手里还有什么筹码？”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我怕你拿着去卖了。”
“你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都这么说。”
朱洛玉刚出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在工位盯着电脑屏幕的樊朴。樊朴见朱洛玉在看她，站起身打了声招呼，“琵琶总，早。”
“早。”
朱洛玉还是不明白，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到底赢在哪里。
是年轻吗？男人果真只爱二十出头的女人？想到这的同时，她扯了扯嘴角，一脸不屑与讽刺。
管他们爱什么呢？一群朝三暮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樊朴忙活了一早上。确切地说，从昨晚就开始。
杨琳接到了江袭明的控诉电话后，给樊朴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解情况。樊朴发送完经营报告就给杨琳回了电话，耐心、反复地解释过很多遍，但杨琳表示很难做。“江总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我们必须得给他个交代。”
“事情真的没那么严重，我明早会跟江总再解释清楚，请你千万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好吗？你知道的，对大多数人而言这只是工作之余的桃色八卦，他们知道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除了她不想跟韩启鸣有任何牵扯，她昨晚回家路上又想起了高不寒曾经的忠告。韩启鸣的女朋友来历不小，她不想因为这件破事被针对。
“好吧，但是，起码我得跟我老板汇报一下，能给江总交代的，也不是我这个层级的人。”
樊朴心里很有些忐忑，但面对江袭明，她又实在是有些挣扎。
这人昨天失了智一样拥抱她，她不敢细思这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觉得很难应对。
但事情总要有个解决。
距离早会只有五分钟，不能再拖了。她咬了咬牙，敲敲门进了江袭明办公室。江袭明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等她到来。
不等她先说，江袭明颇有些急躁地开口：“樊朴，有我给你撑腰，你怂什么？”他后面又给杨琳打过电话，可杨琳跟他说樊朴态度非常坚决，并不想多追究。他又方方面面把韩启鸣这个人的背景问了个仔细，大致猜出了一些。
“江总，归根结底这件事是私事，不该上到工作这个台面来解决。而这件私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跟那个人再有任何牵扯。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他绝不敢有下一次的，他以后都会离我远远的。而我只想一如既往地死得彻底。”
樊朴这番答案，是江袭明没有预料到的。他沉默着试图理解。
“谢谢你，但这件事情请听我的吧。”樊朴再次肯定江袭明是个护下属的好领导。
“行吧，如果他还敢骚扰你，你再跟我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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