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秘书分别协助各自的老板斟满酒。
“我听说你最近找老孔聊了几次,怎么样,挺憋屈吧。”江袭明一向坐姿笔挺,双手抱胸,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哎呀,谁不知道这项目是你袭明总的,我纯是出于职业礼貌,尬聊尬聊。”
“我也挺憋屈。”江袭明低头转起了碗碟上的叉子。白恒眼观鼻鼻观心,举起酒杯碰了碰江袭明的,又起身去敬姚建华。姚建华不免含怨看了眼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不懂事打断自己老板说话,他正想往下听呢。再说刚喝完一杯,菜都没吃几口,又来?但也只能举杯奉陪,喝了一半,期待江袭明接着讲,这人又在那低头玩叉子了。
“哟,居然还有能让你憋屈的人?老孔有这本事?”
“老孔的确没有,但我好男不跟女斗。”
闻言姚建华一惊,又内心窃喜,这可不就让自己猜个正着?但他与江袭明打了这么久交道,深知这人城府极深,葫芦里不一定卖的什么药,于是举起酒杯追问,“怎么回事儿?”
江袭明抿了口酒,“虽然也曾考虑到这个风险,但我判断共同利益当前夫妻总该同心。可没想到女人啊,本质上就跟男人不一样。”顿了顿,“她们从来都不是理性的。”
“怕也不是理性不理性的问题吧。”姚建华盯紧江袭明。
“姚总英明。”白恒起身又是一敬,此时倒是让姚建华很受用。
“总之我动了那个女人的蛋糕,注定没我好果子吃了。老孔怕不怕老婆我不知道,但他老婆是肯定不怕他。”
“我甚至怀疑两口子是不是故意的,白嫖我方案。这么长时间了,弄得满城风雨,冯董也有点责备我的意思。我是真划不来啊。”江袭明叹了口气。白恒顺势又是一杯。
酒精的力量如古老的音乐,自胸腔涌起,一圈一圈荡漾至全身,姚建华直觉得有些飘飘然了。其实他酒量很好,只是今天喝得有点急。以及,这酒里还混杂了一股春风得意。
“事到如今的确不好收场。”姚建华夹了一筷子肉,细嚼慢咽。
“这不是来请姚总吃饭了嘛。”
“哈哈哈,这跟我可没关系。”
“巧了,跟我也没有。”
话止于此就够了。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信任,但也没有敌意。接下来的一切,就全凭个人本事了。
话题紧接着又围绕着几个年轻人,朝着轻松的方向展开。
“樊朴今年刚毕业吧?”姚建华眯着眼看向樊朴。
“是的。”
“年轻的时候,是真好。”边说着,这人边将身子歪向一旁的mia,一只胳膊撑在mia的椅背上。mia淡定如常。
樊朴微笑回应。
“女人应该在自己最有价值的时候,做最有价值的选择。”姚建华举杯,遥敬了樊朴。樊朴举杯回敬,而后低着头喝了口果汁。
“我也是今年的校招生。”白恒举杯作陪。
“年轻人,全是年轻人。江袭明,你何时变得喜新厌旧了?”
“我变得何止这一点?老啦,真的老啦。”
“老?你知道你们江总多大年纪不?34岁,比我整整小了10岁!”
34岁,才比自己大7岁,身价比自己……樊朴决定停止计算,停止自取其辱。
“赶紧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吧,再过两年你就真老了!”姚建华别有意味地看了眼江袭明,江袭明一脸坏笑,“人老不老的另说,宝刀肯定未老。不过,我确实头迷糊。今天就到这里吧。”边说着便站起身,“老姚,你欠我一顿饭,回头记得补。”
“想得美,还琢磨着给你老哥画饼?”
樊朴与白恒分别礼貌客气了几句,便跟着江袭明一块向外走。
“樊朴,你记得通过我微信。”姚建华向樊朴举杯。
樊朴笑了笑,没说好或者不好,利落出了门。
“江总,樊朴,我先去对面打车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好。”江袭明思索片刻,补了句:“辛苦了,好好休息。”
“谢谢江总。”白恒也没少喝,头也迷糊,但意识和行动都能自理。樊朴去结账时,犹豫再三,还是给元冰发了条微信:“今晚白恒有点喝多了,刚准备打车回家”,同时发送了位置。元冰秒回了谢谢两个字。
她今晚一定在等着去接他吧,樊朴想。她也一定知道他住在哪里。
而结完账的樊朴本人,现在要去给老板开车,送老板回家。
江袭明先于她到了车库,倚在车旁抽支烟,回想着今晚这场局,他自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和姚建华可谓知己知彼,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朱洛玉发来微信,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坐等一切发生了。
而此时,心底那股倦怠感再次袭来,同时浮现的,还有面对它的无力感。江袭明抬起头,深深吐出一口眼圈,又看着它们一圈圈消失。再微微偏过头,视线里出现了樊朴的身影。
他这位秘书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不过细想一下,似乎还是多少比面试时要精致了一些,这身量身定制的工装也更合身了一些。
好像……是真挺合身的。他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多流连了两秒,赶忙扔掉烟头熄灭。
樊朴已走到他身边,他一言不发将车钥匙交给她,看到女孩白嫩的手掌心与细长的手指,又忽然想起姚建华令人作呕的眼神与话语。
他甚至发现自己可以算是生了气的,尽管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让他大动肝火的人和事了。对这生气的解释是,姚建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秘书。
他们上了车,樊朴又在驾驶位上神神叨叨地,几乎不见幅度地四处打量和比划,然后自说自话一句:“那么,咱们就出发了。”
江袭明有点想笑,他看得出樊朴驾驶技术不佳,但也能安下心坐她的车,他的字典里,没有害怕两个字。
思绪又回到刚才所想,他反思“令人作呕”是他为此事定下的基调,而不是樊朴定的。也许樊朴,作为一个女人,有她自己的选择呢?也许她自己不争取北京户口,是寄希望于他人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会继续聘用她。这样一个女人放在身边,后患无穷。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这里,他更生气了。
“姚建华加你微信?”窗外景物飞逝,灯光也被晃得支离破碎。
“不知道,没看。”
情绪稍有缓解,江袭明追问道,“你觉得姚建华这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哪方面,作为什么,不怎么样?”话脱口而出,江袭明大感不妙。
红灯亮起,樊朴稳稳停住,转过头与他直接对视。对上的瞬间,女孩双眸如含水般温润动人,
背后寻常的路灯却似烟花为她盛放。
“江袭明,”三个字掷地有声,“你少瞧不起人了。”
他听见她说。
同时也听见自己心里“轰”得一声,绽起了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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