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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雪地，冰封百里。
晏乐缩在松树下，湖面结冰的“咔呲”声愈来愈远，但侵袭而来的寒意没有减轻分毫。
他双手拢在袖筒里，冻得麻木的手指绷得笔直。
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胸口，只露出了半只眼睛。
视线极眺之处，除了那两尊一动不动的身影，其余皆是一片苍茫银白。
“啪嗒——”
头顶积了层雪的枝条不受重压，朝他的脑袋直直砸下一团厚雪。
他不敢发出声响，只得闷哼一声。
为了缓解沁凉的寒意他张大嘴，哈哧哈哧地往外吐白气。
这里冷的不正常，四面涌动的寒气像长了眼睛似的，专往骨头缝儿里钻。
可明明同处一个幻境，梵祝不受影响就罢了，怎的连披着傀儡皮的师姐也毫无反应呢？
晏乐心里抓耳挠腮的思索，一心遥望对岸的梵祝并不知晓。
他安然地垂手静立，如墨般的瞳色倒映出湖泊中央，匀速铺开的寒冰。
须臾，声止。
点着银白雪景的水流不再有浮动的痕迹，它凝成一潭死水，抵达了岸边。
光洁的冰面吸附了对岸冷雾，露出憧憧树影下一个娇小的身影。
梵祝平静的眼波随着那身影的晃动，颤了一瞬，耳畔登时响起一段盈盈笑声。
“想不到当初的无心插柳，竟能成全了对苦命鸳鸯。”
他默下眼帘，余光撇见一缕幽蓝。
头方转，便见到一粉白掌心的上方，悬着那颗引路的水灵珠。
它澄澈而又透亮，通体没有一丝杂色，他却从其间窥见了无数根浮动的黑线。
“怎么？又想反悔了？”
梵祝看得入神，再抬头时就见卜卜眉头高挑，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卜卜性子娇纵，却生了张娃娃脸。
为了保护阿鱼那群小家伙们，无论人前人后，她都习惯了扮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当她察觉到危险时，常常是先大声质问拖延时间，隐在身后的手已经悄然蓄力。
梵祝与她初相识的街角，她掌中那颗水灵珠便是因此，结结实实地拍向了他的腰际。
那是自他降生以来，头一次感知到身体带来的痛感。
水之与火，是一场命定的奉献。
但连卜卜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她佯装出的凶狠，梵祝早已从她澄澈的眼神里，先一步预见了她的胆怯。
而后拍拍整洁的衣袍，笑着说：“谢谢你帮我清理衣衫。”
……
“此时若想反悔。”卜卜戏谑地蹙了蹙眉心，假意思考，“倒是——”
她话未说完，声线陡断。
眼瞳微怔，浑身不可抑制地抽动了一瞬，整个人犹如断线的木偶般，高昂的头颅猛地埋了下去。
“师姐——”
晏乐虽缩在一边，但一直在暗暗观察着两人的动静，生怕师姐又像方才那般灵力掉线。
哪成想心头的思绪刚落，就见那傀儡皮果真开始抽搐，他立觉大事不妙。
我这张破嘴啊……
晏乐当即起身疾跑了几步，在少女垂下头的瞬间双手一揽，刚好扶稳了她摇晃的身体。
她僵直的手心仍悬着那颗古怪的蓝水珠，此刻往前伸展，停在了她与梵祝两人中间。
“呵呵…她…她……”
晏乐仰着头，一边冲梵祝龇出了八瓣牙，一边悄然转身，空出的手臂往她伸直的手探去。
他本想将这具傀儡掰直，站成一竖后他好瞅准时机，扛起来就跑。
可她往前伸的那只手，好像被定住了似的。
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挪动不了分毫。
“嚓——”
忽然，梵祝的脚擦过厚实雪地，极轻微地碎响让晏乐心头一紧。
“你等会儿！”
他慌忙抬起手，食指戳到梵祝的胸口不让他再往前进一步。
梵祝停了脚，他环住傀儡皮的手心涌来一股热流。
师姐的灵力怎么是烫的？？？
暗自琢磨时，忽有一阵触电般的烫感冲击全身，他惊叫一声弹出八丈远。
手一松那傀儡皮又开始往下掉，他心一横，把手缩进袖筒，再次扶了上去。
“师姐，咱要不算……”
他侧环抱着那具身体，压低音量小声耳语，却被一声突如其来地冷笑给打断了。
那笑声极短，不过一秒而已。
晏乐却心下一惊，凑近的脸不自觉地后仰。
就见少女一直低埋的头颅，此刻正一扯一扯地往上抬。
她眉心紧蹙，额间生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顺滑到下颚处，似与一股力量作斗争。
“来…来得……及…”
她盈盈悦耳的嗓音变得沙哑，咬着牙，顿然地吐出了几个字。
晏乐离得近，理应听得最为清楚，可他却没听明白。
倒是隔了两步距离的梵祝答了话：“谢谢你，卜卜。”
可他仍旧没听懂，发懵时又听得两声“嚓嚓——”赤足与雪地的摩擦音。
再转头，就见梵祝一伸手，那颗蓝色水珠便已飞至他的掌心。
它安静地在他掌中滚着圈儿，如玻璃般透明的表层倒映着他清冷的眉眼。
苍茫冰原，大雪纷扬。
晏乐愣在原地，看着梵祝一袭白衣胜雪，几乎融进周身雪景。
某个瞬间，他忽然忆起两人初见时的石梯。
时经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初浑身破落的瘦弱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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