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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侯守仁站在唯一的生门之前,露出凶狠的獠牙,紧逼着罗占礼拿起地上的屠刀,做出选择。
杀一人,活十六人。
还是杀十六人,活一人。
罗占礼呼吸沉重,笔挺的腰背此时都微微弯下一个度,胸口沉闷的让他呼吸不过来。
人命在侯守仁眼中似乎不算什么,他可以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去定那些学子们的生死,那种不在意的态度,就像是讨论今日的天气如何,饭菜好不好吃一般。
很是随意。
可这些人的命运,凭什么是侯守仁一口就能决断的?
这天底下,难道姓侯不成?!
“我只会做一个选择。”罗占礼声音沙哑,眼眸充血,怒不可遏,“杀你一人,救霞安城幸存至今的百姓。”
“杀我?就凭现在的你?”侯守仁没有被激怒,反而觉得可笑,“罗校尉,不是本官有意羞辱你。你自己说说,就凭你手下瘦的猴一样的将士,和一群只剩一口气吊着命的百姓,一潭死水罢了,真以为能翻出什么浪花?”
罗占礼环视一周,众人脸上的表情坚毅,没有丝毫的退缩,“好,明日行动。”
不知不觉,罗占礼走到了莫如巷,他感受到前方光亮,下意识抬头。漆黑的长巷尽头,点点烛光摇曳,有人声轻呼,尽是担忧之意,“是罗校尉回来了吗?”
要不要交出秦仲霖。
罗占礼提着灯笼,他眉头紧锁,思考着如何将秦仲霖送出去。之前因为凌寄书,霞安城管控的更严,眼下送人出去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罗校尉,我们等了多久,您是知道的。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洛安城,就连最近的永南府都没有一个人前来。哪怕是宁将军,都没有半点消息。”方语山无奈叹息道:“以罗校尉看,宁将军在这么长时间里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他会一直不闻不问吗?”
罗占礼直勾勾的盯着侯守仁,就像盯着猎物的猎人,语气十分坚定,“侯守仁,你要么现在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我定要取你狗命。”
凌老太医干枯的手握成拳,压下心底的忧虑,眼下不是伤怀担忧的时候。
侯守仁心知罗占礼不可能拿他怎样,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和他背后的世家,谁也杀不了他。
与其这样,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莫如巷内,百姓们担忧罗占礼,哪怕是派了人等,院子里依旧会有人再出来张望。
那时定是朝局紊乱,内斗不止。百姓们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真到了那个时候,霞安城所发生的事情,将会随处可见。
也因方语山的德高望重,他能说出来的决断,就是百姓们心中所想。
这也是罗占礼一直以来不敢深想的,以宁将军的性子,久久收不到他的消息,早就带着人过来一探究竟。现在过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有动静,宁将军,恐怕是遇害了……
方语山怕罗占礼伤心,也没有戳破,而是道:“我们之前一直在等,结果如何,想必都知道。现在大家就剩一口气,不想再等了。拼了这口气,至少能死的痛快点,不那么憋屈。”
屋中短暂的沉默片刻,随后侯守仁又是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罗占礼竟然要杀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我?罗校尉,你可想好,你身为宁远将军的手下,而宁远将军又追随摄政王。若是我死在你的手上,你以为世家会轻轻放下?他们会找到最好的借口,与摄政王夺权。皇帝年幼,自保都来不及,更别提从中斡旋,平息两方。届时,天下百姓,又当如何?”
太阳升起,驱散了一些寒冷。今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温度虽依旧低,倒也让人觉得心中暖意洋洋。
二是就这么耗着,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又或许,运气好,凌寄书没有被抓住,也没遭遇意外身亡,而是活着到洛安城并且搬到了救兵来救我们。”
这次的天灾之后的人祸中,方语山可以在任何一个士族家中躲过一劫,但他没有。他看透了士族的本质,不愿与其同流合污,就算是死,也要清清白白的死,绝不让自己身后名留下此番污点。
罗占礼微愣,紧锁的眉头有些许的放松,他大步向前,孤身游荡在暗中的灯火,与点点星火汇聚,“嗯,回来了。”
他们又岂能不知,交出秦仲霖或许能得到一丝喘熄之机,或许冬日的时候能少饿死几个人,少冻死几个人。或许,这次真的能以秦仲霖一人性命,换回十六人平安归来。
他们知道,造成他们如今惨剧的人,不是秦仲霖。而是侯守仁,是那些士族。交出秦仲霖又能怎样,不过与恶鬼做交易,能得几息安稳?
罗占礼如今就像是一头伤痕累累的困兽,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眼下世道再烂又能烂到哪里去?即便是在如今所谓的平衡之下,以后还是出现了霞安城,大瑜的官,又有多少个“侯守仁”,百姓的日子,又好到哪里去了?
繁华安稳如洛安,远在天边尽看昌盛繁荣景象的皇帝,当真还看得见下层的疾苦吗?
见到人平安回来,众人也终于松口气。罗占礼被拥着回到厅内,炭盆被重新点燃,放在他的脚边。
翌日,苏元应起的格外早。
他们有太多理由交出秦仲霖,但他们却坚定的拒绝。
“霞安城遭遇洪水,本是天灾。但侯守仁与士族为了掩盖更大的罪行,造就了后面的诸多人祸。虽说我并不知道他们不惜死一城的百姓也要掩盖的是什么事,但我知道,侯守仁和士族想活,我们就必须得死。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怕逼急了会反抗,所以一直留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活活的耗死。”
老者名唤方语山,是位老举人,也是之前与罗占礼说十六名学子被带走之事的老者。由于其为人和善,每月还会开三日的课,不收任何束脩,不拘来者身份是否低贱,都免费教其认字。
不知走了多久,罗占礼突然顿住脚步,仰着头,看向空中皎月。
最开始的时候罗占礼殊死一搏也不是不可以杀出霞安城,但是他没有动手,反而被一步一步逼到如今这种境地,只是因为他侯守仁身后是世家。
月辉倾斜,目之所及皆是寒光笼罩。
因此方语山在底层百姓中威望很高,一些中层人士也愿意与其交好,同时因其影响力,高层的大人物们也大多都对其比较敬重。
可不管怎样,他都要试一试。侯守仁此人刚愎自用,极其轻视他人,这一点可以利用起来……
没有足够的证据,没有三司会审,没有皇帝御召褫夺官身,杀掉一个朝廷命官。世家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会像饥饿许久的鬣狗,闻着血腥气冲上去撕咬。
“罗校尉,你说我们如今要怎么做,只要你说,我们都跟着你做!”人群中响起一道男声,气息漂浮,却也坚定。
他早早的洗漱完,穿好衣服后又系了厚厚的披风。他打开门,坐在门口,手里抱着手炉,脚边燃着炭盆,静静地等待日出。
罗占礼以为要等百姓们考虑一会,毕竟事关生死大事。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听一道苍凉声道:“罗校尉,我们选第一种办法。”
罗占礼看着圆如银盘的月亮,想到莫如巷幸存的百姓,想到最后离开时,问的那句话。
提到凌寄书的时候,凌老太医身形微顿,想到自己的孙子,他心中也是诸多的担忧。只是如今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是他被抓了,侯守仁定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现在侯守仁那边安安静静,也从侧面说明,凌寄书没有被抓。但也很可能已经死在深山野林,尸体都被啃的不成人样。
罗占礼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两个办法,一是拼尽全力,送秦仲霖出城。但我要说的是,我们很可能会全部死在侯守仁和士族手上,秦仲霖也跑不出去。抑或者,即便跑出去,也会很快被抓,杀了灭口。
身体稍微回暖,罗占礼便神情深重的将自己心中想的说出。
出了县衙,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萧瑟寒风。罗占礼孤身走在路上,外头已经黑的看不见路,唯一的光源是他手上提着的那盏破了大半的纸灯笼。
楚十七端来吃食,许是阳光正好,苏元应的胃口也特别好。平日里早上吃两块小小的糕点再喝盏茶就吃不下,赶路的这些日子,胃部不舒服,被马背颠簸的直犯恶心,吃的就很少了。而今日却是将楚十七准备的一小桌吃的,吃了大半。
收拾完桌子,有暗卫来报,“侯守仁那边传话,说是人已经到了官学等着。”
苏元应吃早饭的时候,也是坐在门口。因为怕冷,他身上的披风并没有解开,这会正好也省了再穿的时间,直接揣着手炉就跟着暗卫朝官学走去。
这次苏元应拒绝了侯守仁准备的轿子,选择徒步去官学。侯守仁也不想再维持表面关系,自己上了轿子,先一步去官学,正好还能再警告一次那些学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苏元应不是想要人站出来揭发吗?他偏要让苏元应看看,人可以为了自身的利益,烂成什么样子!
不服老不行,苏元应一路走去,到了官学前,已经觉得腿酸痛的不行。不过今天阳光好,这一路都有阳光作陪,身上那点酸痛也不算什么。
官学的大门敞开,苏元应抬脚步入,由人引着向前。
知明堂四周的竹帘都被卷起,堂中摆放整齐的十八张桌椅,只有最后面空了两个。侯守仁不知从哪弄来的椅子,垫着软垫,铺设兽皮,整个人都陷在里面,好不惬意。见苏元应来,他也没有起身,只是面朝十六名学子,笑着介绍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帝师苏元应,他老人家要在这里待三天为学子们答疑解惑,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可以和苏太傅说一说。”
侯守仁咬重音,强调“想说的”三个字。苏元应听出是故意,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即便如此说,这群学子也不敢说什么。
这般有恃无恐,想必是早已做足准备。
位于下方的学子们低着头,他们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袍,每个人的脸都是瘦的颧骨突出,眼眶凹陷。今天早上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由于吃的太饱,连见礼都十分的费劲,不敢动作太大,哪怕是这样稍微弯腰动一下,他们都感觉肚子好像会被撑破。
苏元应看出学子们的窘迫,连忙叫学子们坐下。他忽视侯守仁看向他时挑衅的眼神,坐在先生授课的位置,温声道:“老夫奉陛下之命前来霞安讲学,亦是为陛下问问诸位学子们,可有吃饱穿暖?是否准备好今年的恩科?陛下说也想在不久的将来,于紫宸殿中,与诸位见见,愿诸位能早日金榜题名。”
侯守仁听完翻了个白眼,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皇帝能问他们这些?别说那些学子,就连他都不信。
坐下学子们果然未置一词,在他们看来,苏元应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无忧无虑的皇帝,问着要饿死,冻死的人有没有吃饱穿暖,问不能再继续参加科考,有今日没明日活着的人,有没有准备好考试。他们麻木已经的心,在此时也被气的有些活了过来,压抑着怒气,守礼节的应道:“多谢陛下关心。”
苏元应听出学子们语气中的怨气,露出淡淡的笑容。还知道生气,说明心还活着。
“陛下会让你们吃饱穿暖,也会让你们继续参加科考。”苏元应的声音轻和如春风,拂过平静无波的水面,带起阵阵涟漪,“霞安城内发生的事情,陛下已经知晓,你们莫怕。”
侯守仁惊的直接站起身,他终于露出来名为“怕”的情绪,不可置信的瞪视着苏元应,“你说什么!皇帝知道了!不可能!他要是知道,怎么会只派你一个人来!”
皇帝要是知道,不是应该下旨把他撤职,押送回京吗?!怎么会只派苏元应过来,除了十来个护卫,兵都没见一个。
可事到如今,苏元应也没道理诓骗他……
侯守仁看着苏元应脸上的笑,突然后背发凉,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到底要做什么!
“大人!大人不好了!”周三水慌慌张张的从外跑进来,脚下没留神,还被绊摔了一跤。
侯守仁眼角一跳,没来由的气道:“狗东西,胡乱喊什么!”
周三水被吼的缩缩脖子,他几乎是爬到侯守仁面前,一脸的惊慌,“大人,城外,城外来了许多人!”
听到这,侯守仁不着痕迹的松口气,“来就来了,之前又不是没来过。与往常一般,去说城中疫病肆虐,还不是跑的没影了!”
“不是啊大人!这次不一样!有好多学子,要求见苏太傅。城门前的守卫已经说了疫病之事,没想到他们听了不仅不走,还非要进来,确认苏太傅的安危。”周三水也是慌了神,前面这个理由百试百灵,谁不怕死啊,可今天真是中邪了,一个个的全都不怕死,愣是一个人都没吓走。
侯守仁抬脚将周三水踹到一边,死死的盯着苏元应,“苏太傅,你以为霞安城之事被传扬出去,就万事大吉了?你以为小皇帝无权无势,空有皇帝的名头,他能扳倒谁?!即便是有霍烬帮他又能怎样?以一家敌百家,不过以卵击石!不自量力!霞安城的百姓,死就死了,换来更多人的安稳有什么不好!你非得要闹的天翻地覆不可吗!”
“能从霞安城百姓枉死中获得安稳的,只有犯下滔天罪行的士族,世家还有草菅人命的官员!”苏元应冷声道:“老夫就是要搅得天翻地覆!就是要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气上头的侯守仁突然冷静下来,他嗤笑一声,“永世不得翻身?就凭外面那些学子?痴人说梦!”
城外的学子需要劝退,侯守仁不能再继续待在官学,大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周三水也一瘸一拐的追上去,怕在这继续待着,会被楚十七他们打死。
知明堂中如今只剩下楚十七这些护卫,还有苏元应以及十六名学子。
“太傅,您说的都是真的?”第一排中间位置站起来一名学子,干瘦的身形如同枯槁,一双眼睛却迸发出别样的生机,他双手交握,行鞠躬礼,有些激动道:“陛下,当真愿为我们一博?”
一句问句,其中包含多少的期待,苏元应心中知晓。他颔首笑着宽慰道:“莫怕,你们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会永远护着你们。”
得到肯定回答,十六名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消失已久的希望。
“太傅,您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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