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六月二十五。

济南城外，烈日炎炎，来不及收敛的尸体和难以清理干净的血迹散发出腐臭，其上还有蚊蝇飞舞。

自五月下旬燕军兵围济南城以来，他们攻城已足足一月。

但进展寥寥。

燕军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城头上的守军却极其坚韧，在燕军的日夜猛攻下坚守住了。

不错，半月前朱棣就已经令燕军开始连夜攻城了。

只因时逢盛夏，白日里攻城受限实在太大，猛攻一上午，中暑的士卒便有一大堆，若救治处理不及时，还会昏迷甚至丢掉性命。

朱棣亦无法容忍这般减员，便将主要攻城时间安排在了清晨、傍晚以及月光明亮的夜晚。

其余时间主要为佯攻、骚扰。

但即便如此，也很难撼动济南的城防。

中间燕军有数次攻上城头，但都被济南守军赶下了城，就连丘福、朱能这般猛将，都数次身披重创。

连日攻城之下，不仅城中守军被消磨的精疲力尽，就连攻城的燕军们也失了曾经连战连捷的心气，变的有些消沉。

毕竟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而众人所作的又都是无用功，谁也会消沉丧气。

日头高悬，朱棣在山林中以望远镜遥望城头。

此时他的身上亦带着伤，只有眉宇间的锐气较先前不减分毫。

“王爷！”

山林外有骑兵快速奔来：“南边又有兵马北上，已探明是都督徐凯带兵五千！”

燕军没能乘势一鼓作气拿下济南城，先前留下的隐患也渐渐显露出来。

已经逃走的李景隆、平安、陈晖等人发现了燕军的尴尬处境，也不在一味仓皇逃窜，而是转回身来，开始试探地骚扰、袭击燕军。

这亦对燕军形成了严重的干扰，减缓了他们攻城的速度。

朱棣思索片刻后，轻轻点头，不再继续观察，而是转身回了营。

时值正午，此刻就连象征性的佯攻都停了，上到将领、下至士卒都在营帐中躲暑休息。

“王爷。”

刚回到营帐，道衍和尚就迎上来：“据说此次徐凯带兵前来并非为了作战，而是朝廷已遣使北上，要劝说王爷休兵罢战。”

“嗯？”

朱棣眉头一皱，坐到帐中喝了几口水望向道衍：“你觉得本王该如何？”

道衍和尚并未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皱着眉头道：“王爷，济南城不如我等先前所想那般易攻！”

“我军攻城月余都没见什么起色，若继续纠缠下去，兵疲将累，士气低靡，恐有所反复……”

朱棣轻轻一叹，亦没有他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

“不好攻取，亦不能轻易就退走。”

道衍和尚也沉默了，他也知道朱棣面临的困境，南下路上的困难何其多也？

难道撞上攻不下的城池、遇到敌不过的兵马，便转身就撤？

若真如此，那第一日在白沟河接敌，被瞿能、平安引入埋伏圈遭败的时候就该撤回北平了，还谈何南下？

今日在济南城下遇难便退，若有一日打到京师脚下，却久久难以攻入，还要如今日这般转头就走吗？

朱棣坚信的是事在人为，纵千难万难，只要有恒心便有机会。

他打算再攻些时日，若实在难见到起色，再撤退也不迟。

“如此也好。”

道衍和尚听朱棣这句话，便知他的想法，便不再多劝，而是将话题引到他处：“王爷，陈亨将军今日又来了，说他伤势已经痊愈，自请出兵迎击南军。”

“陈亨……”

朱棣沉默了，先前在白沟河大战时，燕军受伤的将领不少，其中最严重的便是陈亨、徐理二人。

徐理身披数创，左手失二指，自此拉弓搭箭都成困难，手拉缰绳也需再适应一些时日，好在右手尚且完好，还能握刀。

但陈亨所受创伤就严重了，其腹部中了两刀，背后亦中了箭伤，左大腿亦被刺穿……

当日大战结束，其无力追击便陷入了昏迷，休养了些时日才有起色。

但燕军进攻济南城外的李景隆大营时，陈亨又随军作战，这次虽未受伤，但却牵动了先前的伤口，再次卧床不起。

连续两次重伤后，他便气血大亏，伤了元气。

再加上陈亨本就年近七旬，身体状况自此急转直下。

如今朱棣听他身体刚有所好转，又要请命上阵后，却叹了一口气。

“走，去看看他。”

道衍点点

头，起身跟在朱棣后面。

二人来到陈亨的账外时，得到消息的陈亨、陈懋父子已经出来迎接。

“王爷！”

朱棣望着陈亨，见他气色虽好了许多，但脸上是还有些苍白，便点点头道：“进去说吧。”

营帐中摆放着饭食，盆碗中是简单炖煮过的菜蔬、鹿肉，还有蒸熟的麦饼和绿豆汤，饭菜很简单，唯一的特点就是份量非常的大。

“王爷和大师来的正好，臣和小懋刚要吃饭。”

陈亨笑着伸出手邀请朱棣与道衍和尚就坐：“你们应当还没吃吧。”

朱棣脸上亦露出笑容：“那看来是我来的巧了，今天就蹭一蹭你们的饭。”

四人吃饭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而是一边吃，一边商讨着近日攻城的情况，还有朝廷即将到达的使臣。

只是陈亨吃的格外的多，似乎这次伤势对他的影响不大。

道衍和尚见此却在心中暗叹，这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陈亨在向王爷表示他尚能披甲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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