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替身文学（14）
纵使她这是第一次直面衡舟幽深寒凉的眼神，抱着人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闻鸢心底也没有一丝想要放下他的想法。
她也想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对这个人如此在意，为什么明知道他不是衡舟本人，但看到他受伤，心里仍然担心得厉害。
想不明白这一切，情绪在此刻左右了她的理智。只得在脑内暗暗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刚才再一次帮她挡了攻击而已。
做人要知恩图报，就算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影傀。
闻鸢背对着衡舟，没有回头，思索片刻，还是想跟他好好解释一下，“你知道的，他不仅仅救了我一次。而且，我们答应过他一天的，这最后一天的时间，我想让他能过得舒坦些。”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想过衡舟也许不能接受，也许会生气，但唯一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静默片刻，衡舟忽然道：“如果他不在了，你会难过吗？”
闻鸢心底升起疑惑：“难过？”
她会难过吗？不管是因为潜意识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还是因为接踵而来的事情实在太多，没工夫去想这件事。
她都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假设。如果这个几次三番为救自己不顾自身安危的影傀当真不在了的话。
但是……
影傀和本体不能共存，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她是否会难过，为了衡舟着想，这个影傀本就不能长久地存在。
衡舟的声音在再度响起，“小鸢，你会因为一个影傀的离去难过吗？”
庙内意识清醒过来的金缘道、雾怀星、宁清清等人，除了抱着人的闻鸢还有衡舟以外，皆在合力压制那对剥皮魂怪夫妻。视线周围尽是他们斗法闪过的灵光和卷起的沙粒。
闻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素来是有话直说，拖拖拉拉、随意敷衍都不是她的风格，但此次她却犯了难，没有办法直接说出口。
单单只是一个衡舟的影傀不在了的话，她不会难过。但若是怀里这个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的话，她多半也是会难过的……
闻鸢一个跃步，躲过朝她飞来的沙粒和剑气。
她很少见地有了想要逃避的想法，步履不停，在狭小的庙内不停闪避着。不知道是在躲被风扬起无处不在的沙粒，还是在躲人。
衡舟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紧紧盯着闻鸢。
怀里的人，缓缓睁眼，在闻鸢怀里轻轻挪动，一双琥珀色的透亮眼睛，扫过她周身盛开的“血花”，再扫到她眼角的血红水渍，眉心不自觉深深皱起。
衡舟见状，再度追问道：“小鸢是不想说，还是害怕说？如果我的影傀当真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闻鸢想了想，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是。我会难过。”
一时间，三人中没有谁再出声。
半晌，衡舟才缓缓道：“……原来你是会难过的，小鸢。”
闻鸢微微低头，出神地盯着怀里被血污染透的白色衣袍，良久，忽然回过神来。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得赶紧将那对剥皮魂怪除掉。
闻鸢道：“他的事情，我们待会儿再说。现在……”
话音未落，闻鸢眼睛一花，视线尽头，一直默默守在后方的酉黎却被一圈细小的沙粒缠住了手脚。剥皮老妪的身体倒立着，悬在他的头顶正上方。
四周风沙飞舞，几人都集中精力在对付剥皮老翁身上。那老妪竟然贼心不死，托着残损的身体，趁着几人不注意，再次悄悄打上了酉黎的注意。
闻鸢一扬手，手中的墨玉符笔化作一支利箭，朝老妪的心脏飞去。
雾怀星金色的剑气紧随而至，酉黎迅速变换位置。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老妪本就裂纹遍布的陶土身体瞬间支离破碎，散成万千沙粒。可诡异的是，她的一颗头却依旧完好无损地吊在空中，兀自尖叫着，散落的沙粒在空中慢慢汇集，眼见又要汇聚成型。
姬意在一旁吼道：“她怕光亮。用火！”
闻鸢下意识地朝衡舟的方向看去，与此同时，一团炙热夺目的火光一闪而过。
一缕若有似无的焦臭在庙内萦绕，老妪那颗陶土做的头颅竟在眨眼间被太阳真火烧得渣都不剩。
没想到这个砍不死、攻不破的难缠头颅，竟然就这样被衡舟轻易用一团火给烧灭了。现场呆滞的不仅仅是闻鸢几人，还有一脸不敢置信的泥人老翁。
众人皆知太阳真火是邪物的克星，却是没想到用真火能将这泥人解决得如此丝滑。
衡舟转过身，背对着闻鸢，拈了拈指尖，将焦黑的手指藏进袖间。
泥人老翁眼睁睁瞧着老妪在他眼前灰飞烟灭，颤声道：“老伴儿！你在哪儿？回答我！回答我！你在哪儿？”
老翁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来回寻望，灵活地躲开姬意的攻击，随后像是一只蜘蛛，四肢并用，眨眼间便攀爬到了墙壁上去。
“老伴儿，你快出来。我马上将你喜欢的那张皮给你剥下来，可别再耍脾气了。老伴儿……”老翁喊叫的声音依旧年迈嘶哑，只是逐渐失控狂躁起来。
他光滑的灰白色脸皮上，迅速鼓出青年男子五官的雏形，陶土做的身体渐渐在生长。
看着老翁渐具人形的身体，闻鸢心底暗暗发怵。
一般像这种情况……丧失伴侣的怪物，都会有复仇buff加成。现在很明显，他们即将对阵的正是有这种增益效果的怪物。
不过须臾，那老翁原本没有五官的面孔，已彻底变成英俊青年人的模样。陶土做的身体也长到了成年男人的体型。身上原本的衣物碎成布条条，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显露出内里赤|裸的身体。
虽然他的肌肤呈现出衰败的灰白色，但是仍然能看出他身体上半身各处健壮结实的肌肉块，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下半身还是造型粗糙的泥块，黏在墙壁上，尚未完全成型。
“老伴儿，你怎么不回答我……”那魂怪顶着一张英俊青年的脸，说出口的声音却像是年过古稀的老人，呼喊一声比一声痛苦。
一颗圆溜溜的金色珠子从他手中的拐杖顶部浮出，漂悬在空中，晃晃悠悠不停旋转。
魂怪嘴里念念叨叨，语调温柔像是情人低语，“你不要生气，不要听他们的。你才不是什么丑妇，你是最美的，你想要哪张皮，我这就替你剥下来。出来吧，快出来吧，不要吓我了。”
闻鸢神色凝重，坐等反派彻底变成人形，“贴心”地给予他们充足的变身时间，还耐心地等待他们的技能充分加载完毕，然后再与之较量，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很多时候，电视剧、小说里主角团们就是因为这样的“看热闹”的心理，不小心多驻足观望了一会儿，才会给了敌人可乘之机，给自己找了一连串的麻烦。
想到这里，闻鸢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转头，对着背对着她的衡舟道：“快趁他的下半身还没有……”
闻鸢的这句催促还未说完，便被一双手捂住了双眼，
是怀里那人，将她的眼睛捂住了，他没有说话……
心念电转间，闻鸢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她的耳尖悄悄发烫，愣了好一会儿，才张嘴细声道：“你别乱想，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是想提醒大家，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得赶紧趁着他的下半……下肢还没有成型，尽早解决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过如此了。
既说自己没有看，又怎么知道那魂怪的下半身没有成型？闻鸢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辩解实在滑稽，耳朵不禁更加滚烫了几分。
那双手仍旧固执地捂在她的眼前，闻鸢心底琢磨着，看来他是认准了她一定在看了。就算他只是衡舟的影傀，可是她也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如此奇怪的印象。
她微微低头，透过怀里那人手掌覆面的空隙，对上那双纯净的眼睛。他没有闪避，眼底晶莹如宝石，愣愣地盯着她眼角的血痕。
闻鸢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睫毛紧贴着他的手心扫过，他有些不自然地悄悄挪动手掌，将空隙留得更宽，方便她眨眼。
闻鸢瞳孔微收，脑海里升起一个荒诞的想法。眼见就一定为真吗？
她一直觉得，太阳真火在谁身上，谁才是真正的衡舟。可是自从见到这个一直不曾说话的衡舟开始，她心底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一直牵挂着他。
当真是因为她放心不下这个几次三番救她的影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且，为何他一直未发一言？到底是他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不待闻鸢细想，衡舟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小鸢不必看。等你再睁开眼，他就不会再出现污了你的眼睛。”
闻鸢的双眼被遮住，隐约感受到周身忽然被一圈火焰围住，她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猜想应该是衡舟留下了真火给她护身，自己飞身朝魂怪的方向去了。
一阵打斗的声音，随之而来。看来姬意和雾怀星几人也加入了战局。
“你不用捂住我的眼睛，我什么也不会看的。”闻鸢与怀里那人打着商量，不知不觉缓和了语气，“而且，这种时刻，失去视线可太不安全了。我现在还抱着你，要是看不见，摔倒了，可是连你也会一起摔跤的。”
怀里那人听了闻鸢的话，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还被人抱在怀里，立刻焦急了起来，挣扎着双脚落地，站在她身边，只是掌心依旧虚虚覆在闻鸢脸上。
闻鸢有些无力地道：“纵使看到了也没什么的，左不过就是一些人体构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衡舟……”
眼前蓦地一亮，闻鸢抬头，白衣少年漂亮得像是宝石的眼眸眨了眨，一脸乖巧地看着她。
闻鸢脸上的表情霎时像是冻结了一样，震惊、迟疑、无措。脑子里那个想法再次冒出头——她认错了人。
闻鸢转身看着一旁与剥皮魂怪斗得正酣的人，他运用太阳真火与雾怀星、金缘道等的攻势配合得颇为默契，那魂怪被打得节节败退。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不说话？你才是衡舟，对吧？”
他依旧没有说话，一双手在衣袍上，找了块略干净的地方努力蹭了蹭，随后再次贴上了闻鸢的脸，小心地将她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回来得有些晚。要年底了，三次元事情比较多，眼睛又出了点小问题，休息了几天。感谢在2024-01-2411:05:32~2024-01-3012:0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浑浑噩噩混日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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