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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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的新鞋了！！！”
秀娟的字迹在随手撕下的作业纸上展开，看清楚纸上的字以后，蒋西努力强压嘴角。
偷摸抬头望了一眼讲台，看老师没有往下看，才悄悄掩住嘴偷笑两声，等她偷乐够提笔在这行字下面回复。
“眼熟不？第一百货的哟！我爸用他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偷偷给我买的！”
写完放下笔，蒋西把纸条按照之前折的痕迹，重新折一遍。
抬头看看讲台上正在写板书的老师，看她正背对大家写粉笔字，迅速把纸条扔给旁边的短发女孩。
短发女孩拾起纸条看向蒋西，蒋西给她使个眼色，暗示她把纸条递给旁边的唐贝贝。
女孩冲她翻个白眼，看都没看讲台上的老师，就直接大大咧咧的把纸条扔了过去。
蒋西紧张的看了老师一眼，这节是语文课，要写的粉笔字比较多老师还没有回过身，自然没有注意到三人之间的小动作。
没被发现让蒋西轻舒一口气，同时心里又泛起一些不好意思。
此时教室里没有多少人在认真听课，大部分人都在做小动作，但是老师依然在自顾自讲课。
别的同学不知在不在意，蒋西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负罪感，跟要再给她传纸条的唐贝贝摇摇头。
唐贝贝知道她是胆小的好学生，故意当着她的面，对讲台上的老师扮个鬼脸，再把要扔的纸条夹回书里。
现在才四月初，天气不算热，教室里却因为坐了二三十人已经开始发闷起来。
粉笔在黑板上划动时，发出刺啦的声音，粉尘也在空气中随风舞动，蒋西不由自主地屏息，怕把灰尘吸进去。
最近天气泛潮，坑坑洼洼永远擦不白的黑板旁边贴着的班规都起了角。
正上方张贴着伟人画像倒是崭新依旧，左右两边则是板正的白底红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相比前几年的情形，1974年的学校氛围已经没有那么紧绷。
因为高考的取消，大学只有少数人靠推荐才能上，高中也成了让人脸上添光的学历。
想要毕业之后有个好去处，高中毕业证也是择业的优势之一。
只是这种优势如今并不十分突出，自从城里就业岗位紧缺，就开始组织城里的待业青年大规模下乡，现在大家为了留在城里一个岗位都能抢破脑袋。
蒋西今年七月即将毕业，现在工作还没有回音。
等她拿到毕业证，两个月内找不到工作，就有可能被街道规劝去下乡支援建设。
说起来又因为蒋西不是纯正的城里人，爷奶都在乡下，知道下乡种地的苦是说不完的，所以十分不愿意下乡。
她爷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就她爸一个基因突变，花了二十年才从贫农变成工人。
虽说大家都说贫农光荣，但有机会当工人绝对没人会放弃的。
按她奶说的话，她爸好不容易进城，她再回去就是倒退了。所以过年的时候在老家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想办法留在城里。
她学习生涯到了尾声，让家里人都跟着紧张起来，蒋西自己倒是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她爸说了，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会想办法，把她安排去爷奶那边。有她爷奶叔伯照顾，怎么也比她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
她爸蒋明川说话办事一直都相当靠谱，老蒋家五代贫农，是祖坟被火烧一遍的程度，才出了他。
上学的时候，吃着黑馍馍考上中专，中专毕业考进他们市里发电厂。在组织介绍下，和发电厂后勤人员李群芳相亲，两人一见钟情，由此诞生了蒋西和她五岁的弟弟蒋北。
他从一级工资一直干到领八级工资，蒋西上初中的时候，蒋明川意外挽救组织财产，从市发电厂又调到省发电厂。
彻底完成了从贫农到工人，农村人到省城人的蜕变，是当之无愧的下河村第一出息人！
不过第一出息人，想给闺女买双鞋，也要在媳妇眼皮子底下藏私房钱。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唐贝贝立刻冲过来跟蒋西说小话。她动作太大，旁边的短发女生又翻个白眼，唐贝贝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趴在蒋西桌子上跟她说话。
“真羡慕你！我爸怎么就没对我这么好呢！”
唐贝贝咂咂嘴，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蒋西撇撇嘴，低声骂她：“你一个月前就买了！还好意思说这话！”
唐贝贝她爸是纺织厂车间主任，妈是街道主任，在双职工家庭里条件都甩别人一大截。
买双小皮鞋可不像蒋西似的，求他爸好几个月才求来。
果然听了蒋西的话，唐贝贝嘻嘻笑两声：“我说的是真心话，他们重男轻女才不会给我买鞋，我这是是自己存钱买的，你可是你爸主动买的，能一样吗？。”
蒋西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她爸妈不给唐贝贝上哪存钱？再说她求她爸也是花了好多口水的，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唐贝贝高兴好朋友跟自己有一样的鞋，跟蒋西提议道：“明天放假，我们俩一块穿上小皮鞋去公园坐鸭子船怎么样？”
她回话的声音也很小，她俩虽然都买了小皮鞋，但其实现在买小皮鞋是一件很小众的事。
小众到就算在省城的学校，买这双鞋的人一只手都用不着就能数完。
蒋西今天穿到学校，完全是一时得了新鞋，那个高兴想显摆的心没绷住，穿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这双鞋太显眼，今天已经有很多人盯着她的鞋看，看的她走路直打飘。
她还想着以后再也不穿到学校来了，现在听唐贝贝提议心里蠢蠢欲动起来。
“可我答应了我爸，放假这几天都在家里帮忙带蒋北。”
这也是她爸同意给她买鞋的原因之一……
最后一节课是劳动课，她们要义务去给学校的自留地锄草。
蒋西边跟唐贝贝说话，边观察班里男同学，等他们都走完了，才把书包里带的布鞋拿出来换上。
唐贝贝看她把脱下来的鞋收好，放进破破烂烂的桌洞里，从前桌的位置上站起来跟她一块往教室外走。
“你把蒋北一块带着呗，他挺乖的，我们带他去公园放风筝。”
闹哄哄的教室里两人商量的声音并不显眼，蒋西还在犹豫，就有同学叫她俩快点一块走。
蒋西赶忙答应唐贝贝这个提议，两人顺着班里的人流出去，跟着其他女同学一块往自留地去。
青城一中的教学楼是以前仿照苏联建的三层小楼，左右各一个楼梯，他们班在二楼最左边，出门转个身就是楼梯。
一群人下楼，楼道里又传来唐贝贝高亢尖锐的喊声：“许文芳，你还不来是不是想躲避劳动！”
许文芳，也就是帮蒋西传纸条的短发女生，听到翻个白眼。
她就是故意磨蹭的，想看唐贝贝什么时候能想的起来自己。现在听到唐贝贝叫她，立刻把书收的啪啪作响，三步两步冲下楼往人群追过去。
“唐贝贝！你又把我忘了！你真烦！”
她追上唐贝贝，气喘吁吁地说：“我可不跟你们一样懒，总想着不干活！”
明明是唐贝贝跟她说话，她偏偏要看着蒋西嘟囔。
这事说来话长，许文芳和唐贝贝是初中同学，两人在初中关系也没多好。她们学校考上高中的没多少人，其中许文芳就跟唐贝贝最熟悉，上高中的第一天她就默认唐贝贝是她的好朋友了。
谁知道碰上了蒋西，唐贝贝不爱跟许文芳玩，整天就跟着蒋西。许文芳看不惯唐贝贝总粘着蒋西，一直看蒋西不顺眼，就喜欢找她茬，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就不好了。
几人拌着嘴往自留地去，青城高中在省城市里面，自留地也不大，一人分个几分地都了不得了。
现在这个时节只要给地里松松土，除除草就可以。她们班不走运，今天自留地有一块地要浇粪水。许文芳看蒋西捂鼻子，眼珠子一转又要招她。
“蒋西你农村来的，面对粪水还捂鼻子。我看你也是要改造改造，不如今天就你浇粪吧。”
她总对蒋西说莫名其妙的话，平时蒋西一向懒得理她。只是她不理许文芳，许文芳自己也能来劲。
蒋西捂鼻子是因为今天的粪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臭！听许文芳这么说就知道她又要挑事，她先发制人还没等许文芳反应过来。
举起手向老师报告：“报告！老师，许文芳说她今天想浇粪地！”
在自留地负责监督他们干活的老师，正愁挑谁浇地。
听到蒋西的话立刻笑道：“那感情好，许文芳是个觉悟不错的好同学，我记得她成绩也不错，值得大家学习，快给她鼓掌！”
因为今天要浇粪，正在议论谁浇而闹哄哄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生怕鼓掌迟了，发生变故。
许文芳的话音被淹没在掌声中，她想说自己没说这话，可是被在她看来和蒋西一样坏心眼的同学们掩盖下来。
蒋西报了仇，心里舒坦，贼笑道：“同学们，许文芳可真是我们的好同志～”
大家都不想浇粪水，闻言立刻附和道：“文芳，你可真棒~”
“对对，文芳你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不知道许文芳跟蒋西拌嘴的同学，听了也都在一旁附和。
许文芳被架上去了不好说自己没说这话，本来要“陷害”蒋西的结果自己被搞得下不来台，只好捂着鼻子跟老师去拎粪桶。
粪桶用完是要洗的干干净净，现在正摆在一边，等她拿着去沤好的池子里装了之后，再挑回来浇地。
许文芳拎着粪桶欲哭无泪，走之前还不忘骂一声蒋西：“蒋西！我恨死你了！”
蒋西对她的恨浑不在意，昂着头像个斗胜将军似的拔草去了。
许文芳亲近唐贝贝，唐贝贝虽然更喜欢蒋西，但也没办法忽略许文芳的亲近。
她就像夹在婆媳之间的男人，对她俩的不对付是从头看到尾，看她俩每次不和谐的样子总是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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