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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万花楼前，赤红裙裾的女娘从马背上翻下，潇洒利落。
风吹起裙摆，她抬手捋下额发挡住伤痕，眼尾一朵红莲因为嗜了血，越发娇艳。
柜台里的小厮看见，赶忙上去迎接，“管事的可算回来了。”
红莲丢下手中飞镖，长舒一口气，
“白瑞生可真难杀，还带了十个禁军，差点交代在驿站。”
她疲惫的倚上红木高背椅，由着仆从服侍上药，便听小厮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陆府刚刚密信，主子歇好了恐怕还得去一趟。”
红莲冷哼一声，
“陆怀章这个老东西。我被关在纪府那么久，不闻不问。等我好不容易杀死白瑞生，完成纪勇男的任务，能够脱离纪府了，他就晓得来找我了。
看着吧，一准是让我帮陆蔓杀李挽，这老东西眼里只有陆蔓。”
小厮安慰红莲，“主子之前不是也把陆家暗杀李挽的事情透露给纪勇男了吗，也算将了他一军。待会儿见到陆公，莫生口舌。反正我们的目标是杀死李挽，不必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红莲是陆怀章一手培养了的，因为顾念旧情，她一直不愿与陆怀章分道扬镳。但其实，这些年她早已凭借万花会自力更生，根本无需依靠陆府。
本来，为了回报陆怀章，她也是心甘情愿出生入死的，可这老东西只认陆蔓。
同为陆府培养的杀手，明明她拥有更强的实力，又怎能甘心一直做配角呢？
红莲恶狠狠的捏紧药瓶，“本姑娘能忍一时，但我一定会比陆蔓更先杀死李挽，让陆怀章知道自己当初选错了人！”
小厮低声又嘱咐了几句，领着红莲乘轿去陆府。
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一名小奴，行色张慌，匆忙间，怀里一袋钱币撒了一地，丁零当啷，弄出好大响动。
万花楼里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显贵，鲜少携带现银，多是事后由家里的奴仆再将钱送来。这小孩儿应该就是某个府上来送钱的奴仆。
毕竟是来送钱的，红莲强忍着不悦，侧头看去。
那小奴正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钱币，手臂上，几条鞭痕还挂着血珠，分外显眼，看上去被主家虐待得不轻。
有贵人下轿进门，活生生一个孩子在蹲在门边，就像没看见似的，步履停也不停，径直踩上小奴的手背走了过去。
脚步走过，手背大片红肿，那小奴自然不敢吭声，是他自己挡了贵人的道，被踩过已经算轻饶的了。
他赶紧往柜台下避让，忧心忡忡数着掉在地上的钱币。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无意中看向红莲，红莲突然生出一股熟悉之感，“这是哪家的？”
小厮回答，“这几天新来的，藏的深得很。”
“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再查不清楚……”
“知道，”小厮不假思索躬身点头，“绝不留下隐患。”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轻描淡写、波澜不惊的，唯柜台下的小奴乌溜溜的眼睛轻眨，哀戚的抿紧了嘴唇。
异样的举动吸引了红莲的举动，这样一瞧，红莲才猛然记起，这小奴，不是之前鹿山文会表演杂耍的那个戏子吗？
她记得这孩子不是豫章王府的吗？还被李挽利用着放火烧山呢。
也不知是和这万花楼里哪家纨绔掺和在一起了？
红莲不知想到什么，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片刻后，红莲从陆府出来。
不多时，陆蔓车轿停在府前，看望过陆桐，又来见陆怀章。
一进书房，就见陆怀章跪坐在几案上，随意拨弄着盒中棋子，
“殿下和王爷恩爱，若非沾陆桐的光，老夫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见上殿下。”
“我没有。”
陆蔓情绪低落。
因为白瑞生，她现在听不得“恩爱”这两个字。
陆怀章声音严肃，
“还说没有？纪子辉灵前，与李挽一起诘问众人的，难道不是殿下？”
他克制着怒意，面貌尚算冷静，只是讥讽的言辞，实在算不得亲和，
“从前让殿下读的书都白读的，居然为李挽三言两语动心。你这样维护他，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之后，却不可能轻饶你。”
提及此事，陆蔓情绪更低，她吸吸鼻子，
“他不会原谅我的。”
哪怕不知道她的所做所为，李挽也已经对她起过杀心，也打算利用她致死。
“是儿错了。儿也知道李挽该死，”
陆蔓眉眼垂得极低，默了许久，分外真诚的看向陆怀章，
“可是，可是儿一直想不明白。夏公三朝老臣，对李挽有养育之恩，李挽帮他报仇有什么错呢？况且纪家确实作恶，借兵变灭门，又冒领军功，李挽惩处纪家，到底又错在哪里呢？”
她说这话时，带着迷茫的鼻音，又轻又犹豫，神情清澈直白，是真心为此困惑。
陆怀章有些难以置信，他陆家培养的女儿，怎会生得如此单纯？单纯得可笑，单纯得近乎痴傻。
“殿下难道不知道李挽错在哪里？”
陆蔓摇头，便见他拂袖挥开棋盒，相当笃定的说道，
“错就错在他出生不祥、血统不正。错就错在他生错了时候，命主紫薇帝星。”
陆蔓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陆怀章松松垮垮的眼帘虚掩住黑色瞳仁，意味深长的看着陆蔓，
“李挽的命宫主星是紫薇帝星。殿下知道什么是紫薇帝星吗？紫薇帝星，那是帝王之相！他注定要登上那个位子，搅得大梁不得安宁。”
陆蔓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他是这样的命格？
原来天命早就预言了一切？
“不能让他夺位……”
她本能出声，她知道一旦李挽开始谋划造反，大梁就离人间炼狱不远了。
“当然不能！”
陆怀章一掌拍在桌上，
“所以老夫这二十年来，才倾尽全力培养你和万花会，希望有朝一日拔除大梁最大的隐患。”
陆怀章觉得好笑，他苦心孤诣培养陆蔓，一直觉得她听话乖巧是因为和自己一条心，没想到小姑娘直到今天才搞明白他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
无怪殿下犹豫背叛，其实也是他自己没解释清楚。
陆怀章长叹一声，
“说来，老夫该给殿下道歉。
老夫筹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让殿下接近了李挽，即将事成，不免心急。
其实老夫被纪勇男瞒骗，并不知道冒领军功这些恶行。只是纪府出殡那天，人多眼杂，老夫不便详说，又一心想着先消灭李挽再说，话说重了些，还望殿下见谅。”
他挑起长髯，勉强勾出一抹笑意，
“其实，殿下尽心尽力，虽然还没有成功，但已经阻止了李挽受九锡之礼，殿下做得很漂亮。老夫一直相信殿下能做到的。”
他这话说得极恳切，往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软和下来，一派英明慈父的模样。
难得陆怀章这样的人肯低头道歉，陆蔓心中感慨。
陆怀章通过天命卜算，都能坚定杀心，她可是亲眼看过史书，清楚的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应该犹豫。
只是……
陆蔓向来容不得含糊。哪怕要消灭李挽，她也想弄个是非分明、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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