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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省郊区。
破晓之前，天空漆黑一片。
初冬时节的田野光秃秃的，不远处的村落早已熄灭了灯。流淌的小河倒影着路灯，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波光。
云惊扫视着四周，忽然道：“她似乎很喜欢搞灯下黑这一套，在猎鬼师工会中心做内鬼，在靠近人烟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基地……”他摇了摇头。
李和月耸耸肩，道：“真是个恶趣味的混蛋，不是吗？”
云惊冷哼。
这一带并没有异常的魔力波动，也没有驱逐人群的暗示魔法……林优树沉吟了会儿，问道：“老师，这座基地在哪里？”
“看来不太好找？”李和月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
林优树默默注视着李和月。云惊脱口道：“不是吧？不是吧？我看老师你那么自信，我还以为你知道所谓的秘密基地的确切位置！”
“这个嘛……”李和月举起双手，干巴巴道，“我只是大致听她提到过，觉得应该会在这里……”
“觉得？应该？”云惊痛苦地按住额头。林优树谴责地看向这位不靠谱的老师。
李和月干笑道：“这个嘛……小林不是魔力感知能力很强吗……”
“我就知道！”云惊无奈道。
林优树插在两人之间，摇头道：“算了……”
林优树的话语被“哗啦啦”的水流声打断。
三人循声看去——
那一弯倒映在水面的灯影被漩涡搅碎。波光粼粼的静谧河面上竟浮现出一个漩涡！
旋转着、旋转着——漩涡越来越深，仿若要在河流的中心将河水抽干。
不过多时，漩涡已深至河床，露出一个魔法光门。
河岸上的猎鬼师们面色凝重。
李和月忽然笑道：“这不很省事吗？看来她也知道我们来了。”
林优树道：“或许进去就会有埋伏。”云惊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她。
李和月笑了笑，拇指轻弹，红光一现，火星第四法阵闪了闪，为三人增伤加抗。她道：“相信我，她的攻击速度绝对不会快过当年的萨坦。就算真的有攻击，我会用反伤法阵保护大家。然后……”她深深看了云惊一眼，“接下来的防御就靠你了。”
林优树道：“理论上可行。”
李和月冲云惊得意一笑，道：“你搭档都同意了，你就别倔啦！”
云惊无语道：“我有说过不愿意的话吗？”
李和月笑着皱起鼻子：“谁叫你这小孩明摆着就不想见她的？”
“我……”云惊别开脸，“我只是不想和自愿与厉鬼为伍的家伙见面……明明……”厉鬼是如此残忍的野兽，是杀害老妈的罪犯。他无法正视沈霜。
林优树无声地叹了口气，重重拍了下云惊的后背。在云惊的痛呼快要爆发之时，他立刻掩住云惊的嘴，道：“别把村民吵醒。”
云惊恨恨瞪了他一眼。
李和月欣慰地看着两人。随后，她分开两人，双手拎起两位弟子的后领，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快速地将两人扔向河中心裸露的光门——
“老——”云惊的怒喊还没喊出，就被他自己双手掩住。他愤怒地瞪着岸边的李和月。
林优树满脸无奈。
迎着二人的目光，李和月笑着比了个“v”字。她迅猛一跳，纵身跃入光门！
空间在扭曲。
他们在旋转。
摇啊摇，他们终于站在坚实的地面上。没有任何攻击，但云惊仍然警惕地立刻给三人罩上牢固的光幕。
这是一间犹如古炼金术师的实验室的偌大房间。书籍、器材、材料四处凌乱地放着。一面靠墙的排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被药水浸泡的器官。中心的地面是一个法阵，繁复的魔文由鲜血绘制，或许时日已久，现已呈现出黯淡的红色。
饶是精通法阵的云惊和林优树竟也辨别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法阵。
唯有李和月一眼看穿——那尘封已久的回忆在看见这个法阵之时，立刻向她袭来。这分明就是昆仑山巅上，将厉鬼打造为饕餮凶兽的神秘法阵！这便是那可以将恶意从逝去之人身上剥离，并让厉鬼有效利用的法阵！
李和月抬眸，与房间最里面的那人的目光对上。
沈霜站在房间的最里面，穿着黑色的长袍，就连兜帽都戴上，将全身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的左眼缠绕着白色绷带，另一只棕色的眼睛看向三位熟悉的故人，面色平静。她注意到李和月进屋以来的目光所在，轻声道：“这个法阵，和月你仍然记得。”云惊和林优树顿时高度警惕。
李和月直直看向沈霜，道：“本来我已经不太记得了，直到不久之前，我再次审视我的记忆，我才想起它的模样。你知道，我一向不太喜欢法阵这种玩意儿。”
“所以你才会随身携带记忆迷符这样的东西吗。”沈霜笑道。
李和月耸耸肩：“毕竟我也想从记忆中找找被我忽略的各种线索。”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道：“比如说，这个法阵。”
沈霜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向前——李和月阻止打算通过攻击止住沈霜行动的云惊——沈霜道：“和月，当你重新审视过去之时，你可有发现，你从昆仑山巅回来之后的变化呢？”
“……”李和月沉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能那么快忘记一直萦绕在心底的自责和痛苦？如此突然……我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不，或者可以说，我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自己。”她从衣兜中拿出一个守护星符。金属链条缠绕在手指间，十字星符垂坠在下方。李和月轻轻道：“然后……我发现，在我忘记那些沉重的心情之前，正好是我第一次戴上守护星符之时。”
“你还是如此敏锐。”
沈霜已来到房间中心的鲜血法阵后。她问道：“你便是这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吗？”
“不。”李和月摇头，“当我发现马斯袭击小林用的毒液，是昆仑山精脊髓为基底的毒液时，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这些记忆……”她眼里闪过一丝哀痛，“只是给了我相信我的怀疑的证据。”
沈霜轻叹道：“马斯他还是不够谨慎啊。”
李和月道：“对于守护星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握着金属链条的手指如此用力，甚至隐隐都渗出一点血迹。
沈霜望着那宛如审判的十字架，道：“我只知道，我让一位在忏悔、痛苦的泥沼中止步不前的英雄，浴火重生。”她的目光坚定有力，“看着一步一步走上副会长的你，我一直坚信，守护星符是我最杰出的作品。”
李和月咬牙，道：“我的绝望、痛苦……我心中的恶意，是不是都被守护星符吸收再释放到外界？！那么多、那么深的恶意……是不是……是不是又让……”云惊与林优树从未见过成年的老师如此失控。
“关于守护星符的作用，你都猜对了，还需要我说什么呢？至于释放你的恶意的后果……”沈霜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李和月难以置信：“你不知道？”
沈霜笑了笑，道：“每天有那么多进化的厉鬼，我怎么会花费宝贵的时间和人力去统计这种无谓的数据？”
“……”李和月沉默。她仿若从未见过沈霜一般，眼里这位微笑的熟悉故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竟然从一开始，就不曾看清。她收回守护星符，轻声问道：“是因为我……因为我，你才想要制作守护星符的吗？”
沈霜背着双手，垂眸看向地面上的暗红法阵。她道：“我一直在想，明明是守护世界、守护生灵的英雄，为何却要陷入如此可悲的境地？那些欢笑着的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为什么却可以让猎鬼师们承受如此惨痛的代价来守护？”她摇摇头，“我想，这样的规则一定是错的。”
沈霜抬起脸，目光坚定温柔。她说：“让英雄绝望、痛苦，让英雄陷入泥沼、沦为厉鬼的规则一定是错的。如果这是错的，那么我便是修正这条自然规则的人。英雄守护世界，而我来守护英雄。”
李和月怔怔地看着沈霜。那只棕色眼眸里坚定的守护之意，让她不禁为之动容。她那如铁的心，如此酸涩。她轻声道：“从昆仑之巅回来，你总是埋首于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实验之中。是从那时，你便开始改造这从逝去之人身上剥离恶意的法阵了吗？”她的双眸似乎透过悠长的岁月，看见日日夜夜埋头实验的沈霜的背影。这是她忽略多年的，来自搭档的守护。她道：“对不起……我知道得太晚了。”
沈霜回望，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一直以来，我只是沉浸于自己的痛苦……”李和月眼里是抹不开的哀伤，“但我却没意识到，在这样的我的身边的你，竟然也会如此难过……若非如此……”
沈霜摇头，道：“只要存在如此不合理的规则，只要我存在于这般荒诞的世界之上，我一定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你不必想太多。”
“阿霜，对不起。”李和月柔声道，“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守护这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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