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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惊的家在二十层高楼。透过落地窗，能将总工会中心尽收眼底。每当夜晚降临，这里都是观赏壮丽灯火的最佳观景点。
初冬的下午，就连太阳都带了丝慵懒的意味，吝啬于将阳光照向人间。灰蒙蒙的天际，如同两位猎鬼师糟糕的心境。
云惊沉默地坐在沙发一端，双手交握，心事重重。霜姐……为什么？还有老师还好吗？诸多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
林优树哪里不知他的心思。自马斯一役后，云惊便没有开颜笑过。从陆正柯处回来后，他这位一向阳光开朗的搭档，更是陷入糟糕的情绪泥沼。
他翻阅完毕手中从陆正柯那里获得的文件，起身走入厨房。不过多时，他从厨房中走出，手里端着一只马克杯。他走近云惊，将马克杯塞进金发猎鬼师手里，然后坐在云惊身旁。
“喝点。是你喜欢的热可可。”林优树顺毛摸着云惊的后背。
云惊的手指摩挲着马克杯壁，温暖从手指逐渐包裹住他冰冷的心。他终于叹口气，仿若暂时松开心里紧绷的弦。他喝了口杯中香浓的热可可，甜苦的滋味安抚着他许久未曾放松的心。
“现在……听我说说情况？”林优树问道。
云惊扭头看向他。
林优树道：“正如陆会长所言，记忆迷符是一个典型的月亮属性星符，可被用来构造记忆殿堂。我一直很疑惑，什么叫做构造记忆殿堂？现在，当我阅读完文件后，我终于有了一个认识——使用者可随意从自身记忆中挑选素材，构造幻境中的万事万物。”
“这不是和阿弥的梦境很相似？”
“略有相似。”林优树摇头，“但一个好比是吃套餐，一个好比是吃自助餐，真实的差别其实很大。而且，在进入记忆殿堂后，使用者仍能保持意识清明。可以说，在记忆殿堂中，你就是现在的你。”
云惊眼睛忽然亮起一点光，“你是说……老师还有意识？！”
“……”林优树没有接话。他说：“问题就在于，正常情况下，使用者只会将有限的记忆交给记忆迷符，并且有意识地操控记忆殿堂的构建。但是……”他顿了下，“老师将自身全部意识匆匆封存进记忆迷符，也就意味着，她将自身所有的记忆全部交给了记忆迷符。整整三十多年的记忆……而且很大概率，老师并没有预先想好如何利用这么多的记忆构建记忆殿堂。但对于魔法星符，你知道的，它本就会按照设定的规则自行工作。”
云惊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
“也就是说，现在并非是老师通过记忆迷符构建记忆殿堂，而是记忆迷符自行以老师的记忆为素材组合成了一座记忆殿堂。”林优树道，“以我的推测，记忆迷符将会围绕老师的心结——或许是欲望，又或许是遗憾——来组合老师的各种记忆。”
“等等——”云惊打断，“但老师不应该是意识清醒的吗？我们只要找到她，这个任务不就结束了吗？”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林优树道，“为什么陆会长会设定只能给记忆迷符有限的记忆？这正是因为人容易迷失在记忆之中。尤其对于总在失去的可悲猎鬼师而言，记忆就是毒药。”
“你是说……”
“老师迟迟没有醒来，应该正是迷失在记忆殿堂之中。”林优树正色道，“我们的任务，便是找到老师，并将她唤醒。”
云惊眼眸低垂，“老师的记忆……”大笑的云一真、微笑的沈霜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抹了下自己的脸，苦笑道：“若是……老师不愿醒来呢？”
林优树瞪大双眼，诧异地看向金发猎鬼师——他的这位搭档一向意志坚定、充满自信，为何突然说出这般的丧气话？
云惊将马克杯放在茶几上，垂头看向杯中的可可。腾腾升起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痛。他道：“若是我处在她的境地……敬爱的老师死于多年前、信任的搭档投靠厉鬼……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不……是我还能坚持下去吗？”他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她还有正义、还有梦想。我相信，她一定会是第一位登上总工会会长宝座的女性猎鬼师。她可以做到。但是……身边的人不断地离开……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未免太过残忍！”
“这才是现实。”黑发猎鬼师的声音犹如冰凉的冬雨。
云惊循声看去，撞进一双坚毅的黑眸。
“死亡、背叛，正是猎鬼师的宿命。”林优树轻轻按住云惊的肩。在云惊耳边，他低声道：“但即便如此，只有现实才会拥有真正的梦想，才会迎来真正的正义。”
“阿惊，你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即便失去老师、失去我，你一样可以在这条荆棘之路上走下去。老师也如是。”
他被信任着。云惊怔怔地想。
“我……”千言万语汇聚在云惊喉间，却又被再次咽下。他伸手握住林优树放在他肩头的手，来自信任之人的温度让他终于获得一丝慰藉。他说：“我的守护星符是入学那天，霜姐亲手为我戴上。在我心底，她和老师就像是我的亲姐姐……我真的不懂，为什么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的声音隐隐带了一丝哽咽，却仿若只是林优树的错觉。
林优树只是沉默地拍了拍云惊的后背。
伤痕累累的猎鬼师终是找到了暂且安息之处。
“对不起。”云惊忽然闷声道。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林优树不由“嗯？”了一声。
“阿弥曾告诉我，总工会高层有厉鬼内鬼。”云惊道，“这便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事情。”
“……”林优树叹气，“你告诉了老师吗？”
云惊点点头。
林优树维持着平淡的语气，“你做到了该做的一切，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不……”云惊猛然抬头，认真地看向林优树，“我本该早点告诉你……可是……”他嘴唇抖动着，再也说不下去。
林优树鼓励地看向他，“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在怀疑的是沈霜吗？”
在这样的目光下，云惊终是开口：“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是……我觉得我可以和老师解决这个问题。我不想……让你知道猎鬼师存在这么糟糕的一面。”
林优树竟有些听不懂这句话。他皱起眉。
“我知道，你本是因为只有猎鬼师世界接纳了你，所以才走上这条道路。”云惊道，“若有其他的选择，你或许根本不会在这里。我……我希望能尽可能地让你觉得——哪怕只有一丁点——此时此刻，作为猎鬼师是一件还不错的事情。”他看见林优树眼底的诧异，不由摇摇头，“很抱歉。这是相当自大的想法。也是纯粹的一种自我感动。我……”
“你总是很自大，不是吗？”
“……”
“莫名其妙的责任心、格外敏锐的同理心……”林优树叹道，“你真是一个烂到家的自大狂。”
云惊继续沉默。
“但正是因为成为了你的搭档，成为了老师的学生，我才会在这里。”林优树道，“或许现实糟透了，但我一直觉得此时此刻的我很好。”他的声音隐含着笑意。
云惊不由苦笑，“是我低估了你。也是我高估了自己。”
林优树认真道：“我宁可在现实中痛苦，也绝不希冀虚假的美好。”
“我知道。”云惊抹了把脸，“是我的错。”
“所以，我没时间跟你清算这种小事。”林优树抬了抬下巴，“去把老师接回来。这才是现在的关键。”
“我知道。我知道。”云惊道，“还小事……之前是谁跟我吵架的？”
林优树冷笑，“不是说那是马斯的火星第三法阵搞得鬼？”
“是是是。”云惊求饶。
时针已悄然指向下午五点。约定的任务时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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