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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城西的玉明池马苑，崔修玉苏寄水一前一后下了车。
崔若意显然已经来过这里几次，熟稔地带着苏寄水往东走，苏寄水来了上京二十日，其实今日才是正儿八经头次出府游玩。
玉明池果然和阿鸢姐姐形容的一模一样，露花倒影，烟芜蘸碧。
除了景色好，湖面上有各色彩舫花船，金明池外的场地上，扎了十几个售卖各色货物的帐篷，还有些摊贩直接在草地铺上干净麻布，兜售各色有趣的小玩意。
苏寄水和崔若意沿着河逛，看到一个卖彩陶的摊贩，崔若意走了过去，两米长宽的麻布上放置各色小巧精美的彩釉陶器，陶器的形状不是用具，而是各色动物人偶，有捞月的猴子，跪坐的马俑，载乐的骆驼。
苏寄水喜欢载乐骆驼，因为骆驼上有一张色彩艳丽的波斯毯，上面吹奏琵琶的少女卷发蓝眸，是西域那边的风情。
苏寄水抬眸，“老板，你的彩釉陶怎么卖？”
老板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竹圈，“一两银子一个竹圈，小娘子退后五步，若是能套中彩釉陶便是小娘子的。”
一两银子一个！苏寄水脚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要知道她们镇子里也有这种扑卖货物的货郎，但是最多十个铜子儿一个圈。
虽然知道这个釉彩陶不便宜，但这也太贵了。
苏寄水下反应想离开，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是陆云霜啊，陆明德那个大混蛋给的嫁妆，她凭什么不花用？
苏寄水颇为财大气粗地道：“先给我拿十个。”
退后五步，苏寄水眯眼，盯着在最里侧的载乐骆驼，果断扔出手中竹圈。
没中，没中，没中……
苏寄水手里只剩下一个竹圈儿了。
崔若意笑话：“你这准头不行啊，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掷吧，我投壶可厉害了。”
苏寄水打量她两眼，投壶是上京贵女最喜欢的游戏之一，于是把最后一个竹圈儿给了崔若意。
但是没中。
崔若意不认输，让老板再送来十个竹圈，并且对着苏寄水信誓旦旦道，“刚才是没手感，我再试试。”
一刻钟后，崔若意扔光了手里的竹圈。
老板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了，“两位小娘子，要不再来十个竹圈儿，我看你们俩最后两个圈儿差点就套中载乐骆驼了，若是再来几回，定是能中的。”
崔若意和苏寄水不约而同地应，“来。”
崔修玉倚在一颗粗壮的柳树下，闻言，无聊地抬眸，扫一眼湛蓝的天。
老板很快拿了十个竹圈，苏寄水已经不相信崔若意投壶的技术了，她刚刚还不如她投的稳。
崔若意先掷圈，俄顷，手里的五个竹圈一耗而尽，依旧一无所获。
见苏寄水要开始掷圈儿了，崔若意根据经验劝说，“陆云霜，要不你换一个彩釉陶掷圈吧，载乐骆驼在最里面，太难了，你换个前面的，比如我看那个粉兔眠花的彩釉陶就不错啊！“
苏寄水被崔若意说动了一点心思，但很快她坚定目标，她现在是不缺银钱的陆云霜，就是要投那个载乐骆驼。
没中，没中……
眨眼，苏寄水就剩最后一个竹圈，她心想要是这次没中不继续掷圈儿了，没见老板嘴角已经咧得比上弦月还要厉害了。
暮春的风吹动她鬓角的一缕碎发，苏寄水抬手，碎发别在耳后。她集中注意，微微弯腰，眯眼，手腕发力，在金柳摇风中，扔出一个巴掌大的竹圈。
“投中了。”苏寄水唇角高高扬起，玉白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兴奋扭头，要和身边的人分享自己的愉悦。
然而在看见自己身侧的人时，高扬起的唇角凝固了一瞬，苏寄水收敛笑意，僵硬地转回脑袋。
这时，却听见身侧男人道了一句，“恭喜。”
凝神细听，似乎还能察觉不明显的笑意。
她掷中彩釉陶，他有什么好笑的，苏寄水觉得这是她的错觉。
有十几种色彩的载乐骆驼用厚实细棉布裹好，老板笑吟吟递给苏寄水。
苏寄水解开棉布，攥紧彩釉陶，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些精彩纷呈的水戏弄潮，才把载乐骆驼递给了丹红。
崔若意的注意力则被十来步开外的人群吸引，她跨步过去，苏寄水等人迈步跟上。
人群最中央，立了个身量高瘦的中年人，他面前有一漆红高几，几案上放置一顶掐丝金底花冠，花冠上面有海棠牡丹芍药杜鹃芙蕖玉兰十来种栩栩如生的像生花，每朵像生花都色彩艳丽，纤毫毕现。
中年人的花冠也不直接售卖，他在柳树上挂根细绳，绳末悬挂雀羽，十两银子可以上他的船，若是在船夫划动船桨期间射中雀羽，这顶花冠他双手奉上。
此时有个魁梧健硕的男子递上十两银子，握住弓箭，抬脚走上木船。
片刻后，见船工娴熟地左右前后在湖中绕圈，围观的人群中发出质问，“船工都在湖里绕圈了，这怎么可能有人射中雀羽！”
“自然是得要能人！”中年人指着花冠，“我这顶花冠成本就不下三百两纹银，要是随便一个人便射中雀羽，在下岂不是血本无归。”
人群嘈杂，距离岸边大约把十来步的壮硕青年张弓搭箭，嗖地一下，飞箭自雀羽左侧飞过，却没碰到雀羽半分。
中年人似乎颇为敬佩地夸赞，“郎君好身手，箭矢只差一丁点便能射中雀羽，郎君可要再试一次？”
苏寄水暗道一句奸商，青年箭头距离雀羽还有两寸的距离，怎么能称得上差一丁点。
青年跳下木船，摇头拒绝，“罢了，我射不中的。”
有热心人宽慰青年：“这雀羽难射的很，我大嫂的侄儿的好友可是禁军中赫赫有名的神箭手，他前日来射了一场，都空手而归呢。”
中年人则眯眼笑望人群，“可有哪位厉害的郎君或者小娘子愿意一试，这顶在宝丰楼最少售价三百两白银的花冠，如今十两白银，便可携带回家。”
“我。”崔若意高举起右手。
中年人侧眸，语气温和，“可是小娘子要上船一试？”
崔若意摇头，“我肯定射不中。”她轻拽崔修玉袖口，神色讨好，“三哥，我想要那顶花冠，你去帮我射回来。”
崔修玉上前，手腕一抬，轻巧地攥起高几上的弓箭，抬脚上了木船。
苏寄水向崔若意打听，“你三哥能射的中吗？”
崔若意道：“当然能！我三哥百步穿杨都不在话下。”
简陋木舟上的男子，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圆领暗纹窄袖锦袍，腰间的蹀躞只镶几块不起眼的白玉，却勾勒出他的细腰宽肩，他高挑挺拔，瘦弱两个字肯定和他不搭边，但和刚才那个肌肉贲张的青年比较，他看起来太过文质彬彬，根本不像能百步疮疡的健壮男儿。
再者说，苏寄水只在书中听过百步穿杨的故事，世上真的有人能隔着百步射中杨柳的叶子吗？养由基的故事不一定真实，就像她们都以为她是陆云霜，可她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陆云霜。
木舟在碧绿色的湖面上东南西北快速滑动，崔修玉微微眯眼，待船夫将木舟朝东，崔修玉毫不迟疑地拉弓张弦。
利箭破空而过，吹紧空气中流动的风。
裹铁的箭头穿过水波荡漾的湖面，茵茵青草的河岸，直捷地飞到雀羽之前，毫不客气地穿透暗蓝雀羽中心的白色小点，深深地戳进柳树枝干里。
围观的人群阒寂片刻，猛然爆发出激动佩服的叫好声。
苏寄水清眸圆瞪，望着动作潇洒地从木舟跳下的年轻男子，难得钦佩，毕竟她以为百步穿杨是夸张的典故，但崔修玉刚才那轻飘飘的一箭，似乎真的能做到百步穿杨了。
等掌柜心如刀割地向崔修玉奉上那顶花冠后，苏寄水语气复杂地夸赞了他一句，“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崔修玉扭头，长而黑的眼睫垂下，他看着苏寄水，语气看似漫不经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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