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台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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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色的公路沿着海岸线铺开，离岸不远处的天边乌云滚滚，那天被压得极低，好似有大军压境。
坐在公交车上，戚灵玄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随即便疲惫地将头往窗户上一靠。
这是台风要来了。
据说是叫什么威马，还不小，十四级？十五级？
戚灵玄记得不是很清楚，马上要开学了，她为了攒学费和生活费几乎是连轴转的打工，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如果不是今天奶茶店的老板说台风来了让她休息回家，她都还不知道今天原来有台风要登陆。
别人高兴台风来了可以休息。
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少了一天打工的时间，就少赚了一天的钱。
该死的台风。
骂了一句，戚灵玄又有些消极地诅咒道——
算了。
刮吧刮吧，干脆把这个世界都刮没好了。
打了个呵欠，车内的寒意让她猛的打了一个寒噤，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双肩包想要让自己温暖些。
因为台风天外面天气十分凉爽，甚至已经透着几分凉意，但这公交车的司机却一点也不会变通，车内的空调还是跟酷暑天时一样，也难怪她觉得冷得狠。
只希望自己不要感冒。
她现在不能生病。
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戚灵玄慢慢地阖上眼，在公交车的晃动之下休憩起来，而远处海面上的云层逐渐逼近，明明是大白天，却已经暗得如同夜晚，道路两旁的棕榈树树干粗壮，轻易不可撼动，但此时也有些‘弯腰’的趋势。
偶尔到站车门一开，湿润暴动的风便迫不及待地涌进来，就像是要将这车掀翻一般。
不过好在乘客不多，大巴也不需要频繁地停靠。
她住的地方在这条309线的倒数第三个站桐坑村站，过了这条海滨大道还得再坐个半小时，有点偏远，但是那边胜在房租便宜。
戚灵玄很累，但是却也不敢睡得太沉，她强迫着自己维持着一点清醒，等着自己到站。
就在她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一道强光亮起，她阖着的双眼中都能隐约感受到那白光，她睁开眼，朝窗外看去，只见那犹如夜晚的天空此时天光乍亮，闪电划破了黑幕，随即一道仿佛地动山摇一般的雷声响彻天际。
那一瞬间，戚灵玄都觉得这辆大巴都被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急促又硕大的雨滴砸在了车窗和车顶上。
‘啪啪啪’的，如同子弹一般，那动静都让人怀疑是不是会将车顶砸穿。
雨幕几乎将一切都隔绝起来，戚灵玄趴在窗户上，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路上别的车辆。
作为一个在海滨城市上了一年大学的人，戚灵玄自认为自己已经对台风天适应得很良好，但是这么大的雨还是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今天走的时候虽然从店里借了伞，这么大的雨估计撑伞也没什么用了。
窗外雨蒙蒙遮蔽了视线，眯着眼，戚灵玄只能费劲地勉强看见远处那海面。
她忽然发现那海平线比起以往已经高了许多，海浪涌动之间，竟给人一种要漫上来的压迫感。
瞳孔猛地一缩，戚灵玄那张因为总是呆在室内而透着不健康苍白的脸在此刻血色尽褪。
她‘嚯’的一下站起来，包落在地上她也顾不得。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师傅！快，快上坡！”
此时，她才注意到偌大的车厢内现在竟然只有三个乘客，那三个男人分散地坐着，不知为何，戚灵玄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但是还等不及她仔细思考这股违和感的原因，她就忽然听到从窗外的水声骤然加强，她扭头一看，只见窗外已经完全被水流包围。
这已经不是雨了。
这根本就是水库开闸！
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戚灵玄在震惊中不自觉地扶上窗户，而就在她的手指碰到那在水流冲刷下冰冷的窗面时，‘咕咚咕咚’的水声从下方传来。
戚灵玄动了动脚，却发现自己踩在了一片水泊之中。
低下头一看，水竟然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脖子，她之前抱的死紧的背包此时也已经没在了水中。
这是水进车了？
他们要被淹了吗？
人遇到这种危急情况，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因为过度恐惧而大脑空白呆在原地，一种是爆发出极强的行动能力，往往在自己大脑还没意识到恐惧前就本能地开始自救。
很明显，戚灵玄属于后者。
上半身越过椅背，她迅速扯下救生锤，没有一丝犹豫地对准窗户用力砸下去。
让司机此时打开车门已经没用，外面如果被淹了，水压大概率会让车门不听使唤，在这上面做沟通只是浪费宝贵的逃离时间。
然而即便有救生锤，如果没有章法，那窗户也没有那么容易砸碎。
第一下的时候，戚灵玄甚至看不出救生锤有没有在窗户上留下痕迹，只感觉到手被反作用力震得发麻。
而车厢内的水已经漫到了戚灵玄的小腿处。
咬紧牙关，戚灵玄高举着救生锤，在锤下的那瞬间，她回忆起来在初中时候的一节安全课上，在她百般聊赖托腮发呆看着窗外旋转落下的秋叶时，老师用着那平淡乏味的声音说着，“窗户玻璃中间最厚，四角最薄，所以救生锤使用的时候，要……”
——敲击四角！
记忆一下清晰起来，戚灵玄甚至回忆起了那位老师叫李珊春，平常最喜欢穿着一双蓝黑碎花凉鞋，戴着一个精致的女士腕表，在表的第三节腕带处有着两道交叉的划痕——
在水声的遮掩下几乎很难捕捉到那破裂的声音，但窗户玻璃从角落处顺着锤子落下的位置开出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而此时水已经漫上了她的腰部。
戚灵玄朝已经碎裂的玻璃用力撞去，已经满是裂纹的玻璃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冲击，这次它彻底破碎，外面的水开始狂涌而入，如果不是抓住了椅背稳住了身体，她肯定就被水流冲倒在地。
不对。
这根本不对劲。
就算是大雨，就算是海水倒灌，也不该这么快冲到这里来，水位更不该这么高。
迎着强劲的水流，戚灵玄艰难地站稳着，只是现在她就像是站在湍急的河流中一般，她只能拼命抓紧椅背，并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靠在上面，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水流冲走。
但即便如此，也抵不住水迅速上涨并且淹没了她的胸膛。
水花冲击着她的双眼，她眯着眼，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她努力地仰着头，让自己的脑袋尽量露在水面之上。
为什么？
这不对劲。
不，比起思考为什么，她应该思考一下自己该怎么脱困。
妈的，她努力活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自己这么狼狈地死在这里的！
她这个月辛辛苦苦打的工的工资还没拿呢！
深吸了一口气，戚灵玄憋住气，潜入了水中。
要是以前，没有泳镜，她根本无法再水底下睁开眼睛，但是在求生欲的刺激下，她适应了一下，便在水底下勉强地睁开了眼。
她本来想的是与其浪费体力坚持在那里到最后耗尽体力被淹死，还不如博一把从水里游出去。
然而当她在水底下睁开眼的那瞬间，她却彻底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想法。
因为，她看见了一座城。
在那破碎的车框外，一座断壁残垣的城市如同一只受了伤的海底巨兽，静静地趴伏在水底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它的城墙几乎望不到头，高耸的如同海底巨峰，城墙之内似乎一切都是颠倒无序的，建筑错乱的没有任何方向，有些朝上有些朝左朝右……而这城市中的建筑风格与戚灵玄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国家以及任何一种时代的风格都匹配不上。
而她，又或者说是这一辆大巴，此时就浮在这座城的上空，并且在逐渐下沉。
呆愣地看着眼前已经超乎现实的景象，戚灵玄忽然感觉那底下的城市与她产生了对视。
对，对视。
这座在休憩的城市注意到了这闯入者窥探的视线，开始回望。
一双手忽然从后面伸出来，遮住了戚灵玄的双眼。
突然而来的黑暗却让戚灵玄如梦初醒，她登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在水下吸了一口气。
完了！
这个想法刚闪过，戚灵玄就发现自己预想的那呛水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她的耳边出现了一道警告的声音。
“别盯着它看，即便是死掉的‘神域’，也不容人窥视，你这样会引起它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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