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亡者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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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
林棋冰耳间发丝一颤，寂静的空间里，不知从哪传来极其微弱的响动。
她慢慢停住上楼的脚步，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
当她原地静立，这声音却又捕捉不到了。
因为刚刚的奔跑，林棋冰轻轻气喘，然而口鼻间呼吸的冷空气，不知何时悄然混入了一丝香味。
香气有些熟悉，似乎每年的某个时刻都会闻到，登山去寺院的时候也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是祭拜时燃烧的香烛的味道！
刚从恐怖保安手下逃脱，又遇到不知名的存在，林棋冰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了剧本的危险程度。
就在她思索的片刻，那细小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嗒……嗒……嗒……”
愈来愈近，一下下叩击在鼓膜上，这下可以识别出，声音是从林棋冰的楼上传来的。
香烛燃烧的气味愈发浓重，甚至有些呛鼻，楼上鬼怪似乎还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依旧以缓慢的速率“嗒嗒”着。
林棋冰从四楼上行，大约爬了三层半，她只要在六楼或五楼的楼梯间出去，进入走廊，就可以同时避开一上一下两只鬼怪。
于是她控制住呼吸，借助扶手的支撑，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然后，一片纸灰从楼梯空档飘下，轻轻落在林棋冰的手背上。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细密的脚步声倏然急促起来，猛冲向林棋冰所在的位置。
【第六感预警：你正在受到鬼怪注视！你与鬼怪的距离正在急剧缩短！】
林棋冰脑内警铃炸响，反应极快，一手撑起楼梯扶手，轻快的身姿像猎隼般翻下，直接落在半段楼梯之外。
她这才注意到，手背刚刚接触纸灰的位置，肌肤上已经留下一片不祥的青灰色印记，仿佛尸体的肤色。
如果这种青灰色印记爬满自己的身体……
逃生意愿过于强烈，双脚刚触到六楼楼梯间的层板，还未踩实，林棋冰就朝大门猛扑而去。
但是推开大门的前一秒，她突然感受到手掌下的触感非常微妙。
原本铁合金质地的大门，推上去却不是油漆包裹金属的冰凉光滑，而是微微柔韧的粗糙质地。
林棋冰抬头一看，哪里还有楼梯间大门的影子？本应通往走廊的入口，已经平整如墙，门扉彻底被一张糊在墙上的纸所取代了。
巨大的长方形的黄纸，用血红色油墨勾出框边，中间印制着元宝仙草的纹章，上面写着一行繁体大字：阴司元宝交钞。
这竟然是一张样式很老、祭奠亡者用的冥钞！
林棋冰只能继续往楼下跑，五楼、四楼、三楼……每一扇通往生路的大门都被冥币取代。身后飘来越来越多的纸灰，下雪一样洒向她的身体，又被敏捷地避开。
只是随着纸灰的密度变高，林棋冰的躲闪稍显吃力。
“滴滴滴——”
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滚烫起来，一个冷漠的女声出现在林棋冰脑海中：“警告，警告，您的路线已严重偏移！”
林棋冰躲开兜头洒下的冥纸灰，一边奔逃一边掏手机。外卖app界面大概在碰撞中被点击，自动测绘路线被设置了刚刚标记的地点【荔瑰公寓门口】为目的地。
但不知为何，导航界面一直加载，显示无法规划路线。
“检测到您的坐标出现变化，正在为您重新生成地图……”
话音刚落，外卖app页面弹出了【地图副本】，一条纯黑色的导航路线跃然屏幕之上；
它以极其扭曲的方式，将林棋冰的小蓝箭头和一寸之外的【荔瑰公寓门口】连起来，甚至多看一眼都会头晕目眩。
孱弱的前端页面，真是抽风抽到掉帧了。
“您已偏离路线，请在前方3米处左转。”
冷漠女声继续说道。
林棋冰即将来到两段楼梯相连的转台，按照app的指令，前方3米处左转的位置，是荡漾着黄色光晕的……窗户外面。
这是指引她跳楼吗？
林棋冰在内心大声指责黑心app的不负责任。
她曾经送外卖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抽风平台规划的最佳路线不是高速逆行五公里，就是从没架桥的河流里穿过去，简直是草菅人命。
林棋冰并不听取指令，准备继续逃往楼下，转弯提示却不依不饶：“您已偏离路线，请在前方1米处左转。”
好烦，人工智障只会添乱。
林棋冰撇撇嘴，一个跳跃落在转台上，右手松开扶手栏杆，刚要右转，忽然福至心灵，内心蓦地升起一个念头——
她怎么记得，初次从一楼上到四楼时，她和现在下行时一样，也是右手抓栏杆呢？
应该反过来才对啊。
等等，公寓的楼梯，真的一开始就是朝这边转的吗？
不对……她想起来了，从被逼回四楼楼梯间起，楼梯的方向就变成相反的了！
鬼打墙。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直播屏幕中的女生脚步滞顿，身后纸灰如雪翻飞，眼看要将她淹没，评论区议论起来——
“小林主播终于反应过来了。”
“速度在老主播里也算快的，就是太倒霉了，楼梯间鬼怪是c级地缚灵，至少要用一般稀有级道具或专精普通级道具才能对付，新手背包里的静止符只是一般普通道具，用了也是闪现迁坟。”
“可惜啊，c级地缚灵所有空星剧本也就这一只，偏偏主播撞上了。”
林棋冰实在跑了太久，渐渐地，她很难数清自己经过了多少次冥钞大门，应该早就超过了楼层总计存在的数字。
再这样跑下去，就算她是夸父转世，也有累死的那一刻。
林棋冰一个滑铲低头，闪过聚集成白色飓风的纸灰，上方楼道已经很难看清东西，层层叠叠的灰白，蓦然拼凑出五官的形状，当中露出一只老态浑浊的、呆滞阴森的眼睛。
“找不到了……我找不到我的小宇了……”
“小宇去哪里了，他过得好不好？”
“不如你下来帮我找他吧啊啊啊啊啊啊！”
楼梯间鬼怪的形貌是一位佝偻的老太太，满头白发，眼窝深陷在皱纹密布的脸上，像干涸土地中镶嵌的洼洞。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老太太干尸般枯槁的手爪从纸雨中探出，伸得和扶梯栏杆一样长，直直抓向林棋冰即将拐入的下一个弯转。
观众们叹惋而兴奋，等待林棋冰在异空间内惨死的那一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棋冰突然一个急转弯，在撞进鬼怪的手里前一秒，纵身一跃，扑出了缓台窗户。
啪嚓——
玻璃被她撞碎了，碎片随林棋冰一起飞入半空，然而，本该划破皮肤的碎玻璃化成了点点光晕，旋即消失在风中。
风真凉快啊。扒在公寓六楼窗台外面的林棋冰坚强微笑。
背后追逐的老太太鬼怪和纸灰大军已然不见，窗玻璃内侧恢复了正常的景象，一派宁静。
除了林棋冰空无一物，孤悬在足以摔成碎西瓜的高空之外，一切都很好。
“检测到您已完成导航路线（1/1），正在为您解锁app完整版本……”
“物品发放中……”
“按时到达目标位置，获得骑手积分500点。”
“用户生命状态良好，获得荣誉称号【死亡外卖，使命必达】x1。”
懂了，外卖app只负责规划出路线，至于能不能活着走完，是她自己的事情。
手机不断传来提示，林棋冰按捺住将它直接扔下去的冲动，扒住窗台边缘，脚蹬外墙，一个用力翻回了楼梯间内。
林棋冰滑坐在地上喘气，双腿有些发软，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
【系统提示：您已脱离鬼怪的视线！】
她的视野上方亮起一个绿色的倒计时，时间10分钟，旁边附有说明：主播逃脱后十分钟内不会被同一鬼怪再次追捕。（仅适用于三星以下主播）
直播大厅闪烁着一块主屏幕和几块主播的分屏幕，主屏幕一般跟随人气最高主播的视角，但此时切换成了一位没有粉丝的新人，林棋冰在鬼怪追杀下破窗而出的片段被反复播放。
评论区静止了几秒，然后讨论喷涌而出——
“这样也可以？我去，就没见过能从楼梯间鬼手下活命的新人。”
“第一次看到这个点能这样逃脱，置死地而后生，开了眼了！”
“明明都被拉进异空间了，差评差评差评，人家要看死人嘛……”
“不是，只有我认为小林主播只是单纯跳楼，想求个痛快好死吗？？”
林棋冰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外卖盒，烧鹅已经冷掉，宰好的鲈鱼也放了太久，散发出一股腥黏的味道。
面板里的【主线任务：至少送出一次外卖（0/1）】依然是灰色，代表未完成。
“一例腊排骨……半只烧鹅……地址荔瑰公寓404……”
“找不到了……我找不到我的小宇了……”
“小宇去哪里了，他过得好不好？”
这几句话的声线在脑海中合为一体，沙哑，苍老，楼梯间的老太太应该就是打电话订购货物的人，也是旺叔所说“必须交到客户手里”的对象。
为什么她没有拿走这些东西呢？
而且，老太太话里失踪的“小宇”是谁？
林棋冰思索着这些问题，决定从上往下搜索一遍公寓。大约逃脱保护期生效了，四周已经安静下来，再不见老太太鬼怪的踪影，只有墙根处残留着纸灰的痕迹。
她很快来到九层顶楼，刚刚停住，就听见墙壁内部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听觉不敏锐很容易忽略掉：
“你是谁……救救我……我不想死……”
求救声是个男人，充满了虚弱、恐惧和绝望，林棋冰仔细分辨下来，甚至有点耳熟。
竟然是侯志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