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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杨光做梦梦见自己翻山越岭找路的时候，突然自己头部遭到重击，人往后翻，马上就要掉入悬崖，一下子惊醒，睁眼还是白茫茫一片。
然后白色的东西飘远，又落了下来。被枕头砸醒的杨光一脸茫然地看着床边的路星为。
“醒了吗？准备收拾东西。”
“啊？”杨光几秒间表情从茫然，到吃惊，然后转成坦然，最后闷闷地回道：“哦。”
路星为看着他情绪变来变去，心里多少也能明白此时杨光会想什么，又语气郑重地对他说：“收拾东西，一起回海西。”
本来揉着眼找床下拖鞋的杨光一下子愣住了，他缓缓消化刚才那五个字，然后震惊地问道：“找到了？”
路星为摇了摇头。
杨光一下子又颓下去。“那我，去海西做什么？”
杨光之前都想好了要重回石磨村，花花绿绿的世界他看了一眼，可是终究还是没找到归宿，杨老爹毕竟还是找了他，总不至于打死他，但是羊他不能再养了，他想着要去厂子里打工。
杨光其实内心羡慕过路星为，当初在石磨村的时候他就已经算过得好了，现在也顺顺利利的，可是路星为对自己好，他觉得自己可以羡慕，但不能嫉妒，他衷心祝福路星为找到新的路。
“我……爸妈说你可以寄养在家里，在海西等消息也应该能近点。”路星为称呼路爸路妈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不过还是改口了。
杨光听到这话，低头想了一下，然后闷闷开口：“如果还是等不到消息呢。”
“不用急，你父母可能。”
“可能他们根本不想要我呢，真得等不到消息呢。”杨光突然抬头，言辞难得变得锐利些。可是，眼圈还是红了。
路星为看到他这个样子，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是能再说些安慰的虚话，可是他知道这难以消除杨光实实在在的难过。
“路星为，你看到过我背后的伤吧。”
路星为不解杨光为何突然提到他背后的伤。
“你是不是以为是我爹打的？”杨光也没想等路星为回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确实记不得很多事，杨老爹喝酒确实也打人，但是没那么玩命过。那道伤疤太疼了，疼在我对我爹有记忆之前，我还记得有个女人的声音，我开始以为那是我妈，当然也可能真是我妈，所以小时候你们都有妈，其实我并不羡慕，我潜意识里就总觉得我妈打人太疼，所以老爹说我妈跑了，我也就当她跑了，也不惦记她，现在想想那女人可能跟石磨村没关系，可能我……就是没人要的。”
路星为没想过杨光说出来的这一切，他确实潜意识里已经默认那道疤是杨老爹打的，所以他一直不愿杨光再见杨老爹，他怕杨光真出事，自己再成了罪人，把好事给办坏了。所以当杨光说完，他脑子突然也有点懵。
“那你是想回去找杨老爹？”
杨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道：“我没别的地方去了。但是羊是不能再放了，我想去外面打工。”
路星为看着他貌似心意已决的样子，肩膀一松，又弯腰捡起枕头扔到杨光头上。“别想了，收拾去海西，我爸妈说他们本来每年都资助学生做慈善，不差你一个，跟我去海西上学，打个什么工。”
“可是……”杨光听着还是有些犹豫，一紧张手又开始拽小拇指。
路星为眼睛一暗，沉声打断他：“可是什么，他们刚问过了，你这种情况可以找家庭寄养，你反正都想打工，将来上学上不成再在海西打工，你要是觉得花他们钱过意不去，将来打工还回来就是了。”
背后的伤赖不到杨老爹头上，可是他手指的伤以及之前上学经常鼻青脸肿的样子可板上钉钉是杨老爹的锅，他不觉得杨光该为这种人留余地。
“真得可以嘛？”杨光表情愈发恍惚。
“你要是不信，不如我让他们过来亲口跟你说。”路星为说完，就往门口走。
“哎，哎！”杨光赶紧跳下床，光脚跑到路星为跟前拽住他。“我信，我信。”
路星为看着他眼泪又落下来，内心愈发无奈：“你怎么又哭了。”
杨光在激动的时候，刚才酝酿起来的难过又变成欣喜的眼泪，杨光感觉自己在路星为面前变得逊毙了，默默松开手，挺不好意思地转身绕回床上。“我这是激动的。”
“刚光脚踩地了，别蹭床。”路星为看他都快到蹦床上了。
“哦。”杨光及时收腿，坐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路星为，谢谢你。”
“谢我干嘛，我爸妈他们……是好人，总会帮你的。”路星为错开他的眼神，反而先露出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他不愿提自己刚刚偷偷去父母房间，近乎下跪拜托路爸路妈收留杨光，他说“没有杨光在身边一直晃着，也许也不会一直这么坚信”，他说“只需帮杨光上完高中”，他说“能不能帮帮他，就当帮帮我”。
他什么都没对杨光说，他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只能靠乞求达到目的的样子，即使在父母眼里只有心疼。
“你们都是好人。”杨光打心眼里感恩路家一家人。
杨光的东西都是后来路爸路妈帮着新买的，他收拾的时候最可惜的就是路星为之前送给他的笔记没带过来。路星为劝慰他说以后可以正经上学了，笔记估计也用不着了。可是杨光还是又有点闷闷不乐，不过他也知道这节点专门拐回石磨村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路妈路妈敲门进来，本来是想看看他们休息好了没，再帮着他们收拾，结果两个孩子还是一贯地麻利。看着两个人都已经收拾好了，路妈想着路星为应该已经跟杨光说过了，走过来对着杨光说：“杨光，跟叔叔阿姨回海西后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你跟星为熟悉，两个人在一起有个伴挺好的。”
路妈寻亲路也是实打实走了十年，虽然成为了堪称幸运的那个，但是一路上见过了太多遍寻无果的例子。所以他们在答应路星为的时候，其实内心提前考虑了很多，他们不介意多做件善事。他们本打算找人联系条件还可以的福利院，但是既然路星为有这份心，而且如此恳切拜托，他们不介意给足路星为面子。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这种直接纯粹的好意依旧让杨光无所适从。
归心似箭的他们也不愿再多停留，既然收拾好东西了，就直接动身出发。连借车的朋友也直接约在了机场，只说是回家后还要处理的事不少，下次海西再聚。
这几日零零碎碎的东西买下来，后备箱也装得挺满，而这已经是路星为劝说过的结果，之前只要是路星为多看一眼的东西，立马就会被路妈购入囊中，导致路星为原地练就了目不斜视的功夫，不敢再好奇什么，否则得换成卡车搬东西。
可能因为这座城市与杨光而言已经是陌生的，往后退着的道路和地名都是陌生了，天依旧很蓝，但是山却几乎看不到了。上次从山里往外走的时候，在忐忑不安中离别的情绪很重，可是现在真得要离开，反而憧憬大于离别。
杨光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预谋地变得太快，他想到了当时王家无理质问路星为的话，他……感觉自己成为了最贪慕虚荣的那一个。
可是，贪慕虚荣也好，路星为说的那个未来可能是他命里最大的转机、最真切的幸运，他割舍不下，终究还是贪了。
旁边路星为侧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到底这一段时间还是累了，在车上靠着车窗睡着了，到底车上还是摇晃，头一不小心就撞到了。
杨光轻轻拍了拍路星为，路星为眼皮沉沉地提起来一点，懵懵地看向他。
“你靠着我吧，别磕到了。”
路星为摇摇头，闷闷地回复到：“没事，太重了。”
路妈听到了，扭头看了看，杨光体格确实小，一时手边也没有适合垫的其他东西，就招呼着路爸前面找个地停一停，想跟杨光换一下。
听到这话，路星为就不再怕麻烦杨光了。杨光也说自己没事，还故意重重地拍了拍自己肩膀。
路星为身子还是难得犯懒，稍微坐正了些，不过还是选择往左挪了挪，轻轻靠在了杨光身边，重量没完全压下去。“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吧。”
“可以的，不重的。”杨光也赶紧跟着说。
“那行。”路妈说着，拍了路爸胳膊一下，挺脆的一声。“稳着点，别老晃人。”
“我没晃，路真是不好。”
“那你慢点，坑你也避一避啊。”
“三四十码，哪里算快了。你开车的时候，恨不得石头都撞飞。”
“算了算了，不跟你吵，吵到他们兄弟俩都没法休息，就你理多。”
杨光和路星为听着老两口斗嘴，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抖抬起来。杨光在其中又听到一个让他心尖发颤的称呼“兄弟俩”。
他默默品了很久，他犹犹豫豫地嘴开合开合，然后轻轻侧过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星为哥，我以后能这么喊你哥吗？”
路星为轻轻点了点头，杨光的肩膀跟着轻微摇了摇。
以前两个人同班，所以就直接称呼了，虽然上学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怎么用得到相互称呼。后来路星为来给杨光补课，路星为发育快，早早长高长大了，喊声“哥”按说也是应该的，但是他上课带着威严劲，杨光硬是憋着，不敢在称呼上攀近乎。所以这个“哥”在杨光心里想过，但是之前一直没喊出口。
而这时候路星为选择靠在他的肩膀上，杨光忽然觉得到了他们可以亲近关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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