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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
马车颠簸，明暗交替的竹帘光影映在少女白皙的脸上，衬出惨淡神色。
“主子有何吩咐？”
“我想一个人静静。”
车驾蓦地停了，明月顺从地拨帘下车，这华美舒适的车厢里只剩下白芷孤身一人。
临近傍晚的天阙城一如既往地繁华。
素手卷起垂穗细竹帘，她瞧见了推着小车卖糖水的阿婆，瞧见了搬条板凳坐在门口锤金条的金匠，几个垂髫小儿正在熙熙攘攘的游人之间穿梭打闹。
明明是如此祥和的场景，她却突然泛起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感。
元徵吻过的唇仿佛沾了什么肮脏之物，白芷厌恶地、攥着丝绸帕子用力擦拭……可直至唇瓣红肿，那般恶心肮脏的异样，无论如何也没法抹去。
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源于本心的厌恶与抵制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弭，她颓然斜倚在鸳鸯垂穗靠枕之上，怔怔地望向窗外。
万里晴天，落在那双杏眸之中，只剩下无边的惨淡。
她一时间不知该思量些什么，明明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可她似乎堕入了无边的倦怠，只想回九钟山的庄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可惜，这不可能。
立秋之后，京畿道只下过两三场雨，穿过街道的风清爽舒适，只是时不时发威的秋老虎晒得人难受。
不再胡思乱想，白芷伸手放下卷帘，却在指尖触上帘绳的刹那瞥见了人群中的乞儿
那乞儿她有印象，上次替廉城传信的就是他。
卷帘蓦地坠下，车厢光线瞬间黯淡，白芷只当方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完整如初的心，再与廉城纠缠下去。
少女已经挨过了最初撕心裂肺的痛楚，现在胸口心尖，唯有沉默弥漫的苦涩，化为那段混乱感情的印迹。
“贵人，贵人，赏口饭吃吧！”
“吁！”
马车霎时间急停下来，白芷猝不及防，差点摔了出去。
顷刻满头珠翠步摇哗啦啦地响，少女定了定心神，柔荑扶住窗台，只听车厢外一片吵闹。
“求求贵人，咱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口热的了！”
“是呀，要死了……要死了哟……”
“滚开！别惊扰我家主子！”
明月见过各种场面，自然晓得如何应对，忙劝马夫收了鞭子，从袖里掏出一串铜板直接丢给为首的乞儿。
那乞儿稳稳接住，见是十枚，又嘟囔道：“咱们人多，这点不够啊！”
“还想怎样，十文钱够你们吃顿饭了。”
“不够不够！”
这四五个乞儿又耍泼起来，无赖得很，周围闲得发慌的看客只嘻嘻地笑。
“明月，怎么了？”
车外众人正大眼瞪小眼呢，却听紫花厢帘里传来温和软糯的女声，明月忙回头应答。
“回主子的话，几个小乞丐拦了路，像是要抢钱呢！”
“欸，你怎么说话的？！谁抢钱啊！”
这些乞儿闻言顿时不满起来，然而车中少女扑哧一笑。
“那你们且说说平白无故，凭什么来要钱？”
“呃……”
为首的乞儿挠头，正想着理由，谁料一旁年纪小的那个毫无花花肠子，脱口便道：“因为咱们没钱！”
“我呸，瞎说什么呐？！”
青天白日的，周围爆出一片哄笑，就连明月也忍不住捂唇。那乞儿头头见状又恼又羞，忙把一脸呆样的小家伙赶到后头。
“咳，那个，正所谓君子爱财”
“呃……道亦有道！咱们也是摸着良心要钱的……”
他本想卖弄一番挽回面子，不料四周的哄笑声更甚，白芷在帘后听着，也觉得有趣。
“咱们可是商人，编了草蚂蚱上街卖点钱，不行吗？”
事到如今也不管被不被取笑了，那乞儿头头朗声解释，说着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个草蚂蚱来。
“明月，草蚂蚱是什么？”
“回主子的话，是拿草叶条编的蚂蚱。”
明月听她话里好奇，想着安阳郡主这般娇贵的大家闺秀应是没见过的，便试探问了句“主子可要？”，帘里传来淡淡一应。
“方才十文钱足足够够了，快把草蚂蚱拿来。”
明月正伸手欲取，孰料那乞儿头头将草蚂蚱收回腰后退了半步，说是嫌钱少，又露出赖皮嘴脸，气得明月直蹙眉。
围观的游人直笑乞儿贪心，许多人不再看着，又各赶各的路。
“明月，他不卖就不卖吧，我们走。”
“诶诶诶，别呀！”
白芷此言一出，语调慵懒，却惊得乞儿连声挽留，忙把草蚂蚱往明月手里一塞。女子疑惑地瞧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贵人，相识就是缘，这草蚂蚱就便宜卖您……！”
“回头见，回头见！”
这繁华的天阙街道又恢复了平常模样，乞儿们朝那紫花厢帘摆了摆手，又笑嘻嘻地跑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车驾再起，明月拿手帕包了那只草蚂蚱递进车厢，紫花厢帘后一只素手稳稳接过，皓腕上冰绿蚕丝玉镯莹润流光。
白芷拈起帕子里的草蚂蚱，它编得精细，杏眸深处掠过一丝暗色。
天际那端泛起淡淡橘色，日轮西沉，秦安阳的马车驶出长街，向西拐去，福安坊就在眼前。
小心翼翼拆开，那草叶条上果真现出文字。
“父亲已对秦安阳起疑，城不日将奔赴西荒道任节度使，万事小心，万望安好。”
依然是熟悉的字迹，遒劲华美，丹蔻指尖轻轻抚过，嘴角漫起苦涩。
耳畔是步摇金丝珠坠的琮琮颤音，是渐渐远去的街道繁华，少女疲倦阖上淡绯眼帘，碧青草叶躺在手心，绣金丝石榴裙褶皱深深。
“傻瓜……”
她喃喃说着，一点点攥紧那片草叶
霞光渐浓，秦府阁楼的鸱尾在夕晖中沉默无言，她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
齐王身体抱恙，整个天阙城上门探望的，不过寥寥几人。
与此同时，一些匪夷所思的可怕丑闻悄无声息地散播开来，连同胥阳郡主偷情一起，成了庆合四年天阙第一猛料。
齐王府之淫乱，简直令人发指。
她当然知道齐王元晃干过一些龌龊事，不过这般惊人的效果，早已超出白芷预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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