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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是我错了,又惹你哭。

——还能抱你,不算严重。

顾清淮放低了声音哄她,声音从发顶落在耳边,钟意心脏揪得更紧,刺进去一根无法消失的针,心脏每次跳动都是从针尖上狠狠扎下来。

没有父亲、母亲早逝,一个人孤孤单单长大,经历多少痛苦,才能长成如此温柔清醒的大人。当身边战友立功受赏前途一片大好,他被艾滋病患者针头扎到,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人。

再一次死里逃生从死神那夺回一条命,拿枪的右手又受了重伤……想必毒贩就是想让他一辈子痛苦,所以不用枪不用子弹,单单挑断他右手手筋。

可偏偏眼前这个人,没有一点点对命运不公的愤怒,甚至是非常平和的,像山涧清风。

钟意哭到发抖,冷意顺着脊骨蔓延,她没见过,却依旧能清晰还原顾清淮受伤的场景。

只因为她是一名外科医生,她太了解人体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

那个时候,倒在血泊的顾清淮得有多疼啊……

小姑娘眼睛红、鼻尖也红,哪还有穿白大褂时的半分冷静淡定。

如愿以偿,看她如释重负,笑成一朵太阳花。

那语气听得钟意鼻子一酸,在看到他娴熟用左手拿筷子、勺子的时候,心里的难过更重。

钟意咽了口口水,把面皮卷好的蔬菜喂到他嘴里,怕酸汤洒出来一时之间动作粗鲁了些。

“顾清淮。”

清明粑,清明草碾碎,加糯米粉,包花生馅,放在油里炸。

像个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小朋友,抱着他不松手。

面前摆着五六个花花绿绿的小碟子,顾清淮:“豆干、海带、豆芽,你怎么学会的?”

钟意抿了抿嘴,慢慢把手从顾清淮后腰撤回来……腰可真细。

配菜有些是真空包装寄回来的,有些是钟意下午自己准备的,味道尝过,好像还可以。

钟意坐在顾清淮对面,伸长了手臂:“啊——张嘴!”

可这一刻,顾清淮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没有牵挂。

几秒又或者是几十秒,顾清淮认命一般微微向前倾身,浅色瞳孔映着灯光波光流转,柔软漂亮的薄唇微张,还是没有什么血色。

钟意仔细把配菜用面皮包好,得意兮兮的小表情特别可爱,透着一点含蓄一点腼腆,等人夸奖:“我去店里吃的时候,老板娘教我的!”

“是清明粑和丝娃娃。”

四月初春,钟意穿简单居家的红白条纹t恤和浅灰运动裤,卷曲短发绑成半丸子头,几绺刘海落在额头和脸颊两侧。

好像……喂人吃东西有点过分亲密哈?

可是顾清淮喜欢她的对吧?

不喜欢干嘛在遗书最后提起她!

手指有柔软溼潤的触感,过电一样,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

“这个面皮我烙了一下午,”钟意得意洋洋,拿起一张面皮,“想要哪个菜?”

妈妈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因为他难过。

顾清淮撩起眼皮,耳朵和冷白如玉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可当她低头吃饭,脸颊耳朵到脖颈都红透了,不敢抬头看人,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顾清淮坐在她对面,很是娴熟地用左手拿筷子,夹起一个糯米团,冷白如玉的脸颊鼓起一点。

“嗯。”

他紧紧闭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像个被人轻薄的少年郎。

瓷白的小脸慢慢红了,睫毛挂着泪珠轻颤,低头不敢看他人。

丝娃娃,面皮包上各种配菜、馅料,淋酸汤,需要一口吞掉。

受伤养病的时候回到家乡,吃的都是医院食堂的饭菜,清淡健康,没什么味道。

那既然是这样,钟意没有理会顾清淮的手,紧张又害羞地等着他张嘴。

也因此任何时候面对牺牲可能,他都坦然无畏,冲在最前面。

嘴巴被她塞得鼓鼓囊囊,看着特别无辜特别可爱。

社交牛逼症也是有好处的,她人可爱嘴又甜,老板娘给她演示一遍,她就全部记住。

顾清淮无辜乖巧盯着她看,钟意这才看见他的手已经伸到两人中间,是打算接过去自己吃的。

追车、撞车、被毒贩的车拖行,甚至是跟着逃跑的毒贩从楼上往下跳,都是寻常。

顾清淮垂着漂漂亮亮的睫毛:“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钟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顾清淮嘴角翘起一点:“好吃。”

去年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日没夜蹲守在大山,食物都是最简单便捷的面包压缩饼干。

“你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他低头问她,转移钟意注意力。

钟意这才慢慢找回一点理智,“嗖”一下往顾清淮怀里探出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

钟意底气不足,偏还要恶狠狠地给自己壮胆:“你要是敢说难吃你就死定了!”

顾清淮下巴轻轻蹭过钟意发顶,低头看红眼兔子一样的她。

钟意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似乎想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看看那个温柔干净的灵魂是如何伤痕累累,才能如此坦荡无畏,比暴雨洗过的绿植清澈。

她温声开口:“如果你再把我推开一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顾清淮瞳孔清亮,轻轻扬眉:“谨记领导教诲。”

-

钟意工作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空闲时间,甚至大多数时间饭都来不及吃。

手术时间无法预计,有时候一台连一台,有时候又是白班连着夜班,休息完全无法保证。

现在她一有时间就往骨外科跑,反正她社交牛逼症,骨科又有她的师兄师姐。

钟意整天见谁都未语先笑弯着一双月牙眼,人也干脆利落性格直接,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团宠,大家看她就跟看自家妹妹似的。

她把奶茶小点心放到师兄师姐办公桌:“师姐,烦请您老有时间帮我看看这个病历。”

路过的师兄瞄了一眼:“挺严重啊?”

钟意点点头:“康复训练有几成把握恢复到以前?”

师兄:“那你要看做什么了,一个医生要是肌腱伤成这样,这下半辈子拿手术刀的可能性也就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钟意天性乐观,既然还有百分之一,那顾清淮肯定就是那个幸运儿。

“钟意,你交男朋友没有?”师兄又问,不是长辈催婚八卦,是类似于长辈关心小辈的语气。

钟意摇摇头,又听师兄说:“上学的时候听说过周然周师兄吗?研究生毕业后出国读医,最近刚回国,或许你可以让他给你看看。”

“再厉害的精英,也躲不过被家里催婚的命运,当时我就觉得你怪合适的,你俩一静一动刚好能中和一下。”

那是她们医科大学的神话,研究生后去了世界最顶尖大学的医学院,年纪轻轻已然是业界大牛。

“我有喜欢的人了,”钟意抿了抿唇,“但是师兄,你能帮我约个时间吗?”

顾清淮也就是年轻加上常年锻炼身体素质绝佳,他身上的伤换了别人恐怕一年半载都不能下地。

只是他不在乎不代表他身边的领导同事不在乎,他刚走近市局大门,王杨和南野就跟俩护法似的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顾清淮:“你们今天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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