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良兹的船都退出北海,又恢复了从前的天光云影,海水碧清,跟前几日碎冰杂沓,巨浪滔天的景象已大不相同。孟槐知道自己道别的时候就要来了。

瑞姬在众望所归之下,终于登上了北海的王座。

螺曼和黑鳞一族也终于报了这积压多年的血仇,那奸诈阴险的将军如今葬身于他当年作恶的北海,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了。

苦守多日迎来了这皆大欢喜的一幕,他也终于可以回江都了。

此行回江都,泷姬倒也跟着他一起来了。皇位交给了姐姐,留在良兹地宫的鲛人就留给她善后了。

满满刚要扶着苓胡出门散步,就见到了拎着两个大筐子的泷姬,只能把苓胡交给孟极,赶紧带着她进门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老成了不少的少女,总想起两人在雁都初识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天真浪漫不知所谓。那时候的泷姬,傲慢无礼,心比天高。只短短一年,在各种变故里,两人都完全变了样。

当初那个为了幼弟即位不择手段的皇姬,现在为了北海的安宁,自愿拱手把那个宝座让给了更深谋远虑的姐姐。

而自己,也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来处,继承了母亲的灵力,在这个世间发着自己的一点微光。

兰时的密信近日每日一封,打探太子回宫的行程。满满知道她急着为墨羽报仇,只能安抚着她:叫她好好在宫里为没了丹药续命前两日驾崩了的皇帝好好守孝哭丧,别叫人看出异样来。

叮嘱苓胡留在这儿好好养伤后,她只能再次舍下母亲和孩子,跟孟槐他们先回了衡都。

到底是人族的船行略缓,满满抵达衡都三日后,才接到了太子回宫的消息。虽然心里替兰时捏着一把汗,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在府里等着消息。

一直提心吊胆的等了两天,直到街上的官兵通知:青楼赌馆开业时间再次延后,国丧延长半个月。

她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个事儿是成了。眼下为了避嫌不能明着进宫,孟槐送她到了宫门口,她又使了隐遁之术一路混进了兰时的寝宫。

房里并无人,兰时应该是带小太子去前方跪哭了。她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听见兰时的声音传了过来,才躲进帐子后面。

直到听见下人都退了下去才跑出来,把兰时吓了一大跳。

“参见太后娘娘,小的这厢有礼了。”

刚坐在桌边歇口气的太后被她吓了一跳,拍拍胸脯缓了好一会儿神。见着满满的兰时十分高兴,告诉她自己这几日的进展简直是顺利之极。

太子回来那一日,宴席过后回到她的宫里看孩子,又在她的一番温存之下高高兴兴地喝下了她下了毒饵的酒。

才不到半个时辰,她下的毒就慢慢发作了,先是全身奇痒哑了喉咙。太子难以忍受这份苦楚只能在她拿着解药循循善诱之下,写下了遗诏。

“若不是怕太医验出来,我才不会让他那么轻松地走了。我有的是叫他穿肠烂肚的好东西。”

兰时说到这里,有些遗憾的撇撇嘴。满满知道她恨极了太子,摸了摸她的背表示理解。

“这鲛人地宫的事儿我已下了密旨遣相国府小公子去办,先散了相国府的。再散了将军府的,最后再是长生殿。

只是…这长生殿蹊跷得很,宫人都说这个火灭不了,至于为什么灭不了,又说不上由头来。”

满满心知兰时在担心什么,这长生殿锅炉不会,妖火不灭。

难免鲛人丹药的余党们又要起心动念像北海伸出利爪,毕竟良兹只是炼丹的中心,周边诸国吃这丹药的皇亲贵族可不少。

只有摧毁了这炼丹的锅炉,才能叫那些人彻彻底底地死心。

解放地宫的事儿进展很顺利,相国府小公子率先把府里所剩不多的鲛人交给了泷姬带来的船队。

将军府的地宫门有三重,由将军夫人带着钥匙前去开门,满满请来了致远仙君,和她一起在每个地宫鲛人被接走后,留在里面净化牺牲的鲛人魂灵,为他们念咒超度。

直到最后一个长生殿的地宫,相国府小公子一进去就吐了一地,只能被人扶着出去留在殿口。

满满和泷姬望着眼前几日没有人管的长生殿里,有些腐坏的鲛胎,和没人炼化的丹药摆在一旁,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异味。

而长生炉里,妖异的蓝色火焰却依旧燃得很旺,等推开长生殿地宫的门,看见那些被关起来的年轻鲛人男女,便知道这些日子兰时没有少费心思。这些鲛人的状况比另外两处地宫里的好了许多。

满满带人冲进去解救笼子里的鲛人时,泷姬已经在殿里摸摸索索地找起什么东西来。

她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立在刑架变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忍住没有上前打扰她。只安静在墙角坐下,和致远仙君一起起势念起咒来。

长生殿里的冤魂死气远比另外两处地宫重的多,满满只觉得自己内力消耗得极快,结印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正打算紧紧地咬住牙关打算强撑下去,那双熟悉的手已经推上了自己的后背。四肢百骸被孟槐的灵力贯穿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这个万事不等她张嘴就总想在她前面的人,像是她经历了所有的磨难之后得到的嘉奖,孟槐实在是太好太妥帖,叫她能原谅前路所有的艰辛,对这世间万种圣灵生出更多的慈悲来。

等施术收尾,几人上了回府的马车。泷姬却古怪的沉默起来,匆匆用过饭就躲进了屋里,告诉满满晚上她要回一趟北海,过两日再回来。

回到屋里的满满越想越不对,还是敲响了泷姬的门。泷姬心知瞒不过她,便打开了桌上一本被血污油渍浸透的书籍,指着其中一页翻给她看:

“这是我们北海的邪术秘典,不知怎的会落到宫里。你看这一页,有详细的炼丹炉打造方法和破解之法。”

满满仔细看着眼前这一页密密麻麻的字,快收尾的地方赫然写着:以皇族蓝尾为薪献祭,自燃于炉中,六个时辰后,方可薪尽火灭。

“鲛人案本就是我父君心起恶念,才会牵连这么多族人枉死。如今瑞姬即位,北屿风平浪静,我去看一看潋雪就回来灭火。冰夷为了我的无知冲动已永封于鹤川之下,我若是自燃献祭,也算是赎罪了。”

泷姬似是下定了决心,虽然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却对着满满笑了起来。

听着眼前跟自己一路走来的战友下了赴死的决心。却又想不出其他办法的她,只能紧紧地将对方拥在怀里,把自己的脸埋在泷姬的颈窝里,任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

这一日的晚饭,没有力气掩盖情绪的满满,只红肿着眼任由泪水递进碗里,滑落在桌上。

倒是她身边的泷姬,镇定自若,仿佛下了决心去赴死是一种解脱一般,反复拜托眼前的夫妇照顾好她的幼弟。

等泷姬骑上般般远去,满满就被孟槐的大手揽进了怀里,他轻轻蹭着她鬓角散落的碎发,低声道:

“走吧,我陪你上一趟昆仑山。”

她要去一趟昆仑山,求陆吾把冰夷放出来,再问问他,有没有别的办法。放出冰夷的请求,陆吾没有片刻迟疑,就叫钦原带着孟槐去鹤川接人出来。

说到灭长生火,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这长生炉本就是邪气和冤魂所铸,北海秘术向来只有鲛人一族可解,仙界也无他法。

听见陆吾的叹息,她眼里的期待再次被绝望的空寂取代。怎么下的山怎么回的衡都,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昏睡之前,孟槐说着要上天宫,找一趟百花神君,求一趟转生符,兴许可以逆转一下自燃无法投生的宿命,

而冰夷,下了山便直奔北海去了。那个他年少时便倾心的爱人,还是未能如他所愿肆意快活的生活。他的冰封千里换不来那个从小千恩万宠长大的少女一生无虞。

若说他心里还有最后一点念想,不过是雪山冰峰里长大的他,或许可以用自己灭九天之火的灵力与那妖炉做最后一搏。

两日后泷姬如期归来的时候,满满心里难过极了。她多希望她能拖一拖,也可让自己离这一天远一些。孟槐求来的转生符自己已经捏在手里,,只等到了时候自己就把它交给泷姬。

“我母亲走的时候,也是自燃。如今我倒是走了她的老路。你瞧着这冰丝甲,是冰夷去九阴龙王那儿求来的。等火烧到一定温度,这甲子就会把我紧紧缠住,我便没有知觉了,要少遭许多罪。”

泷姬的冰丝甲外面穿着鲛人最高规制的鳞甲,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守在旁边的众人,满满只觉得此刻哽咽难言。

站在一角的冰夷脸色铁青,嘴唇紧紧的闭着,把在心里横冲直撞的巨大波涛一同关了起来。

宫里来接他们的马车定在傍晚时分,满满坚持要等一等赶来送泷姬的苓胡和孟极。之前猝然走了的朋友来不及告别,这一次,已知接下来要迎接风暴的众人必须聚在一起举杯一送。

奢华的宫宴上连座边都设了送酒的流水装置,年轻的太后敷了厚厚的粉来遮盖自己哭过泛红的眼睛,一群人吃着食不知味的点心菜肴。在沉重的氛围里,只有兰时举起了酒杯:

“从前只当你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姬,倒是我眼拙了。如今这为国捐躯的勇气,真叫我好生佩服。”

满满环顾了座上的一圈朋友,每一个都是忠肝义胆的勇士,还有几个本该坐在这儿的,已经提前上了黄泉路。她举杯抬头,把眼泪和酒一起咽回了肚子里。

月亮升到了头顶,烈火宫数众为免生变都持长刀短剑守在了长生殿周围。而致远仙君也和满满候在了殿中。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已经把转生符交给了泷姬,看着与冰夷紧紧拥抱告别的少女,她忍不住低下头抹去眼泪。

等到泷姬来到自己跟前,她却说不出什么来,只紧紧和泷姬抱在了一起。

“这是北海的龙鳞,我拢共就这么三片了。如今都给你,等我的骨利出来了,你拿水晶盒子装着,给我埋在东山岛。”

交代完这一切,少女走到已被侍卫打开的长生炉旁。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身后忍不住冲上来的冰夷,只来得及跪在炉边放声大哭。

满满坐在莲纹蒲团上听着致远仙君的念咒声凝神起势起势,她闭着眼潜心感应着长生炉里抱膝而坐的泷姬,一边任由眼泪不断涌出,一边等待一旁已经发力的冰夷给这哭声一片的长生殿带来一些奇迹。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炉里的生息越来越弱。耳边噼里啪啦的焚烧之声却越来越盛,即使有孟槐的加持,连日来的灵力透支还是让她在泷姬的生息消失之际,痛极攻心吐出一大口血来。

身旁的致远却轻声道了一句:

“眼下这殿里的气息澄澈多了。”

一旁的冰夷已经力竭,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长生炉,却一丝一毫的变化也看不到。下山前上神告诉过他,长生炉的他灭不了,只能等燃尽了才好,他心里却总存着一丝侥幸,现下这侥幸也被熄灭了。

上神的话应了验,时辰又已过半,他又急又怒,一声大吼冲出殿外,竟现出原身来。衡都漆黑的夜空里,出现了一条发着荧荧蓝光的冰龙张嘴吐出大口大口的霜冻之前冲着长生殿而来。

来不及看周围人的反应,孟极立刻发出信号召唤起陆吾来。

霜冻之气越来越盛,冲到门口结印抵挡的孟槐也有支撑不住,殿内的温度急转直下。

满满和致远仙君周身都开始发冷,嘴唇也有些发白。只是这长生炉里的火比岁已又蓝转为淡淡的金黄色,却毫不畏惧这扑面而来的寒气,始终烧得很旺。

等赶来的陆吾结印压制住冰夷,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兰时下令皇宫内外对今晚之事戒严后,倒觉得长生殿封闭之日,神龙显示是好事。钦天监那群榆木脑袋只怕说不出别的,只能夸一句祥瑞。

等到天光大亮,长生炉里烟消火灭。满满才走过去打开炉子,取出一颗小小的蓝色骨利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

“我已命七星八斗六位神君前去北海布阵,为泷姬行神女的转生渡劫礼。不出百年,她就会转生回到北屿。另有万民跪道,国主亲迎,大赦鹤川,以嘉奖皇姬为国捐躯,守护北海之功。”

陆吾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并不能缓解冰夷和满满心中难过之万一,所以宣完旨就转身而去。

满满望着那一袭白衣,决然而去的身影,紧紧握住了手里的盒子,只愿北海百年之后山河宴然,才不负泷姬这灰飞烟灭轮回百年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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