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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一手捂在胸口,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也才十七,见过最繁华的风景,却从未窥过世间的一丝丑陋。

沈二夫人将她揽进怀里,疼惜的擦去她的眼泪,“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若非她过于执拗,沈二夫人绝不想这样吓她。

沈二夫人愿意用国公府的高墙,护女儿一世的荣华尊贵,让她在那个锦绣天地,谈遍风花雪月,说尽仁义礼智,做个人人称赞的女君子。

沈二夫人牵着沈珠往外走,沈珠跟了几步,忽地停下脚步。

“珠儿?”沈二夫人不敢相信,沈珠居然还要坚持。

沈珠挣开沈二夫人的手,声音沙哑,“我有个东西要给他。”

沈二夫人看见她手里紧紧捏着的锦盒,又见她面色苍白,模样可怜,到底没再说什么,任由沈珠又进屋内。

沈珠屏住呼吸,轻轻的将锦盒放在谢宁手边。

他像陈年腐朽的木头一样寂静。

沈珠静静的看了几眼,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回去的马车上。

沈二夫人看了沈珠好几次,还是开口道:“珠儿,京城中家世好相貌好学问好的公子不知多少,只要人品好,有前程,待你好,你选谁,为娘都会帮你。”

“我不让你嫁给谢宁,是为你好。谢府,就是一艘快要沉没的船。”

“你太单纯了,不知道婚姻是何等大事,又意味着什么。”

“你与他人讲信义,他人未必与你讲信义。你想想,谢宁病的只剩一口气,谢府为何瞒得这般严实,不就是想用婚约,把你捆过去给他守活寡吗?”

“如果为娘真的放任你嫁过去,新婚夜你就要同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躺在一张床上,谢老夫人年迈,谢夫人又软弱无能,日后你一个人要撑起一个府,杂事缠身,你喜欢的那些诗词字画必是蒙尘。看今日情形,别说琴瑟和鸣是妄想,只怕谢宁的尸体也陪不了你几天。”

沈二夫人光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去过这种日子?

沈珠垂着头,视线愣愣的停在自己手上,有些出神。

只要一想到谢宁的样子,奔赴信义的热血便溃散了。

母亲所描述的生活,令她头皮发麻。

圣人也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她现在也糊涂了,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没见谢宁之前,她只觉得是道义的抉择,可现在见过这一切后,生活的真实面目铺陈在她眼前,烈火灼灼,她真的要舍弃所有,跳下去吗?

这究竟是义,还是愚?

沈二夫人哀伤的声音环在耳边,“珠儿,你要是过的不好,做母亲的也只能跟着你日日煎熬。”

惠园。

几个小丫鬟围着老夫人捏肩捶腿。

老夫人的偏头痛已经好了许多,正喝着银耳羹,目光落在亭中练习礼仪的沈江骊身上。

沈江骊气质不错,是因为她比寻常女子都要高挑些,腰细腿长,走起路来步步生莲,长的也好看。

但真正细纠起礼仪来,还是有些问题。

比如她走路,脚尖微微向外撇,背部也不够板正。

沈江骊绷着背,头顶茶盏,在嬷嬷锋利的目光中来来回回的走着。

刚开始几遍还好,走上大半个时辰,沈江骊觉得脖子的梗酸了,偏偏她一放松,那嬷嬷就开口了。

比给沈二夫人捏腿剥葡萄累多了……

“姑娘,手不能摆太开,显得不稳重。”嬷嬷没什么感情的说道。

沈江骊心里有一丝厌烦,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她控制着手部弧度的大小,走到最里。

“不错,再走一遍看看。”嬷嬷道。

沈江骊缓慢的转身,目光视前方,正好对着门口,天蓝云闲,粉蝶蹁跹落在院中摆放的牡丹花上。

她抬脚尖,迈小步,轻落地……

正走两步,只见和煦的微风里,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沈珏穿一件丹红碎金的半袖,内里是堆云积雪的素净白袍,头上戴着墨玉鹤冠,真真是俊美无俦,渊渟岳峙。

一眼望去,院中正盛的牡丹,也沦为陪衬。

头顶的茶盏略微发出一声轻响,沈江骊放空目光,走的有几分小心。

“骊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沈珏随意的问了一句,直径向老夫人走去。

“怎么这会子过来?外面日头正大着呢。”老夫人怪道,但沈珏进来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沈珏随手掀开袍,落座,“祖母可好些了?”

雅兰忙给他上茶。

沈老夫人笑道,“服用了你给的药丸子后,已经大好了。”

沈江骊头顶着茶杯,小心走过来,按嬷嬷纠正的姿势行礼,“二哥哥。”

沈珏玩笑道:“祖母这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上茶的规矩了。”

他说着,一伸手将沈江骊头顶的那盏茶取走,揭开盖瞥了一眼,里头果然盛了半盏茶水。

见沈珏要喝,老夫人忙拦道,“那是凉的,喝不得,雅兰给你那杯是刚煮好的。”

沈珏并不在意,“我这会正想喝杯凉的。”

语落,一饮用而尽。

“这孩子!”老夫人无奈笑道。见沈江骊还在站着,便道,“练了这么久,过祖母这边坐会儿吧。”

沈江骊身上早酸乏了,可算是能歇会儿,才往老夫人旁边的凳子走两步,身后的嬷嬷咳嗽一声,沈江骊不得不小步轻移动,缓缓过去。

见沈珏目光落在她身上,老夫人解释:“阿骊日后得从国公府出嫁,言行举止马虎不得,纠正好了,她在婆家腰杆也能挺直些。”

“婚事?”沈珏唇边的笑若有若无,“不知是哪家郎君,这般好福气。”

因为沈珠闹腾,沈江骊替婚的事尚未公布。

长房居住在国公府的只有沈珏父子,沈国公整日寻仙访道,踪迹不定,沈珏也不大关注后宅内的事。

皇帝时常召他进宫,偶来得空时,他也更愿意去长公主府看看沈瑗。

是以,他尚且不太清楚沈江骊替婚之事。

不知为何,沈江骊却被他目光极淡看的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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