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佝偻着的人影在月光下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干枯而苍白的脸。
竟然是坟地里的守墓人。
原来那日守墓人并非故意不露面,而是因为那日岛上刚好运送来一批死尸,守墓人守在坟地,所以才错过了冥婚婚礼,自然也就没有接收到沈明都发出的约见信息。
再后来还是黑头巾意外横死,守墓人才察觉到不对。
他在黑头巾的尸体运来的时候,便仔细地查看了他的尸首,发现他并非溺弊而是被人割喉。
这靡连岛上向来风平浪静,岛民之间各无接触,鲜有矛盾纷争。
即便是有出逃被处死的,也是大张旗鼓生怕其他岛民不知晓,像黑头巾这样谎称溺弊实际却被割喉而亡,守墓人略一猜想,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守墓人被安插到这岛上也有数年之久,他本就生性谨慎,在臧参赞失联后,即便是知道岛上还有另外一个被安插进来的人,他也没有妄动,只一直默默地小心观察着。
而在这数年期间,对方一直没有露出马脚,这说明对方也是十分小心谨慎之人。
可是就是这样小心谨慎之人,却在最近暴露了身份被幕后之人杀掉,那么说明就只有一个可能——新的对接人已经到了岛上,并且同黑头巾见过面了。
想要确定对方的身份,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十分困难,然而对于守墓人来说却不难。
那日沈明都约了黑头巾在渡口见面,而岛上通往渡口的路,必须要途径坟地。
再一回想约见那日守墓人见黑头巾和沈明都一前一后都经过坟地,那么接头人的身份便不言自明了。
守墓人在确定了沈明都的身份后,并没有立刻同对方联系,因为他还并不能确定黑头巾是因身份泄露被杀,还是死于沈明都之手。
一直到他偷偷窥见沈明都在黑头巾入葬后去过一次坟地,而之后坟地上盖的土有新鲜被翻动过的痕迹——虽然这痕迹被十分小心地掩饰过,但对于一个常年在坟地里的守墓人来说,这些掩饰并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之后他又在暗中仔细观察沈明都,在确定对方身份无虞后,才主动同对方见了面。
同时,他还给沈明都带来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岛上明面上做的是赝品文物的生意,实际在暗地里则是做□□的勾当,”守墓人的脸颊凹陷,月光照下来,更显得他形销骨立,他眯着眼看向不远处阴森森的坟地,“你瞧那些红花,这些红花开得这样旺盛,就是靠尸油养着。而那些□□正是由这些红花提炼的。”
“这些□□和市面上流通的不一样,只一点便会让人上瘾产生幻觉,其中的暴利难以想象。”守墓人这时候转过头来看向沈明都,一双苍老污浊的眼睛里神色深深,“不仅如此,这些□□一旦吸食便无法戒断,而且一旦吸食过量,便会失去神智,形如癫狂。”
沈明都这时候立刻联想起之前那几起骇人听闻的自杀事件,怕便都是吸食过量的缘故。
邬康胜听了他的话,神色十分凝重:“明都,现下你打算怎么做?”
沈明都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我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个靡连岛连窝端掉。”
这岛上不仅制造赝品贩卖国宝文物,而且还制做这害人的□□,那红花下白骨累累,不知道埋了多少条性命。
邬康胜点了下头:“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现下我们依旧不知道这幕后凶手的身份,敌人在明我方在暗,万不可妄动才是。”
“邬叔叔您放心,”沈明都道,“我问过那守墓人,守墓人说自己也并不清楚那岛主的身份。但待我告知他另一个被安插在岛上的人的身份后,他便表示自己有办法可以查明岛主的身份,让我且等待一些时日。”
他看着邬康胜,眼中的光颇盛,似是很有把握:“只待不日他查明那岛主的身份后,我们便可里应外合行动,一举拿下靡连岛。”
听到这里,邬康胜显然也有些激动,但还是嘱咐道:“不过明都,你还是要小心才是。”
沈明都点头:“您放心。”
邬康胜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似乎终于放松一些下来,他唇角微微翘起,道:“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
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一旦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即刻通知我。”
沈明都也道:“好。”
*******
夜幕微深,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冲淡了从窗楞照射进来的月光。
傅传琬身上罩着件丝绸的睡衣外搭,乌黑柔顺的头发丝绸一样披在肩上。
她向来娇生惯养,即便是在这靡连岛上,吃穿用度也依旧精细。
柔和的灯光下,她对着面前的梳妆镜仔细地梳着头发,柔黑的发丝瀑布一样从她白皙的手里流泻下去,半晌,她放下手里的梳子,微微探头过去将灯吹灭。
随即,她站起身来。
她没有走向铺着柔软锦被的床铺,而是换了衣服又拿起件外套罩在身上后,推开门朝外走去。
这时候已是子时左右,夜幕也沉了下来。岛上的人习惯早睡,这时候整个小岛上都静悄悄的。
今晚浓云密布,月亮被乌云遮住,整个儿小岛上都黑漆漆的。傅传琬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外套,刚一出门,便融进漆黑的夜幕里瞧不见身影了。
而几乎在她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夜幕里,隔壁房间的门声一响,照顾傅传琬和简成周日常的那个老嬷嬷顶着花白的头发探出头来。
她的脸上褪去了往日里的笑容与和善,一张脸孔冷冰冰的。
傅传琬头上罩着风帽悄无声息地朝前走着,一直走到通往坟地的交叉路口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她在路口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远处走来。
这时候夜里的天气有些冷,傅传琬下意识紧了紧手上的风帽。
暮色里,沈明都踏着夜幕朝这边走过来。
他走到傅传琬面前,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领口,将扣子扣紧。
他又上下朝傅传琬打量了一圈,见她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才低声开口道:“走吧。”
两人沿着暮色往前走,一直走到坟地深处,这时候,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夜色中缓慢的转过身来,正是坟地里的那个守墓人。
守墓人粗哑着嗓子开口:“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船也停在了渡口,今晚你就赶紧送尊夫人离岛吧。”
沈明都点头:“你也小心。”
守墓人将沈明都和傅传琬带到了渡口,渡口果然停着艘小船。
沈明都先是上了船,然后转身将手伸向傅传琬。
傅传琬伸出手搭在沈明都的手上,借着力也上了船。
之后两人朝守墓人点了点头,那守墓人则一直佝偻着背,目送着那艘小船一直消失在茫茫幽深的海域里。
与此同时,繁茂的树丛后面,老嬷嬷将头缩了回来。
她赶在守墓人转身之前,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老嬷嬷回到住所后,先是打量了一眼傅传琬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走到简成周的房间门口,隔着窗户往里看。
房间里简成周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酣睡,时不时还蹬一下被子。
她收回视线,沿着原路往返回自己的房间,进到房间后,她径直走到房间里的那张木隔断后面,伸手推开隔断里面的一扇隔门,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一间漆黑没有窗户的小隔间,隔间的桌案上点着盏灯,油灯的一侧放着笔墨纸砚。
她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唰写下一行字,然后走到一旁的鸽笼旁,从里面抓出只鸽子来将纸条绑在那鸽子的爪子上。
之后她走出隔断,从窗口将那鸽子放飞了出去。
另一边,十几公里外的阳川岛使馆内,邬康胜正端着肩膀背手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前,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眼中神色冷冷。
这时候,一只鸽子朝这边飞过来,那一抹洁白的影子像是一支箭划破漆黑的夜空,稳稳落在邬康胜宽大的手掌之中。
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纸条从鸽子的爪子上解下来,然后手一松,那鸽子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邬康胜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展开那张纸条,在瞧见上面的字后,唇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一点冷冷的笑容来。
浓重的夜色中,一艘小船行驶在茫茫雾气的海面上,像是一只幽灵一般穿过浓浓的迷雾,直往着大海海域深处的靡连岛而去。
不同于其他船只,它根本不用任何灯塔指引,一路毫无停顿地穿过海域上的礁石浓雾。
待那艘船悄无声息地停在渡口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船上走了下来。
他轻车熟路地沿着小路一直往坟地的方向走去。
夜色深重,乌云遮月,一路上道路十分难辨难行,然而他却像是走过无数次这条路一般,轻松地便走到了那片种着一片红花的坟地。
此时的红花正在夜里浓烈地盛开着,鲜艳的红色在夜色中显出一股子诡异又荼蘼的美丽。
那人抬起眼,朝坟地里看去。
这时候刚好乌云微微挪动,漏出的月光淡淡地落下照亮他的脸,反射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正是原本这个时候本应该在阳川岛大使馆的邬康胜。
他冷眼朝坟地上扫了一圈,目光很快便落在一副佝偻的身影之上。
邬康胜悄步朝那身影走了过去。
就在他走到距离那佝偻的身影有十几米外远的地方,那身影忽然慢慢转过头来。
月光下,是一张十分明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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