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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阕还在暗自琢磨，就听见玉昉在第三层，遥遥唤道：“微生哥哥，上面就三本书！两本是招术册子，写着《大控火术》和《大引水术》；一本师父和人换来的金丹期内功，封皮上写着不挑灵根！我都带下来！”
微生阕自然振作精神，用上几分力气，紧紧攥好木梯长杆。
谁知这一回，玉昉却使了个轻身术，直接从顶层栈道飞坠落地，而后随手一揉发麻脚踝，站起身，把手上三本书也堆在方桌上。
玉昉这一跃，自然是无心之举。被小楼一柱天光照着，犹如楼坠飞花，逍遥一叶。
可放在微生阕看来，却像是被人慢火细熬，将自己初入世途的火候，三两下就试得分明。
这人好似特意在看他几勺热油会失色，放哪一味佐料就团团打转，一言一行都直指自己破绽。
竟不许微生阕如鱼得水，整日扮作清泠泠的美人。
玉昉利落忙完，看微生阕远远站着，右手捏着令牌，不知何处闲愁，惹得那人烦闷。
他不免走过去，亲自牵着手，领着微生阕过来坐好，嘴里还说：“以后书就放在桌上，哥哥翻翻看。”
他还劝微生阕尝几口野蔬腊肉丁包子，问他饿不饿，倦不倦——
微生阕被他一叠声地哄，脸上泛起薄粉，当真拿出菜肉包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另一只手确定没沾上油，才珍而重之地去翻金丹期功法。
但这一翻，就见整本书册，页页白纸，居然是一本无字天书。
玉昉亦觉错愕，怔了怔才说：“我之前从未翻过，可能是……父亲挑选功法的时候，专程选了一本盲修看的盲经。
“微生哥哥，等往后师父亲自传授，也是一样的。实在不成，离金丹期还有百来年的工夫，往后多留意。”
微生阕心底正觉荒唐，久久不曾回神。脸上神色一时淡下来，忘了粉饰上一抹温温柔柔的笑意。
玉昉脸上还带着在木架抖落的薄灰，也不知擦上一擦，仍在迟疑细问：“哥哥是生气了？是不是，书还是少了些？”
微生阕被他说破，心中大惊，拿手微微抵着嘴，暗劝自己敬重几分这落魄宗门。
他登时弯起眉眼，翘起嘴角，摆出十分春风拂面温柔小意，只求全力遮掩过去：“方才在出神，我只是在想，想往后百余年的修行。”
玉昉伸出手去，尝试去牵微生阕的手。
微生阕被他问得心中有愧，主动伸手上前。
谁知玉昉这一回，并不着急与他五指紧扣，而是轻轻搭住微生手腕脉门，片刻之后，才愣道：“微生哥哥已经引气入体了？”
玉昉脑袋中难免昏沉，什么一日引气，当真闻所未闻……
但要说眼前这位少年，此刻确实颜色更盛。先前只是冰肌雪肤，如今却似云容月貌……也算是有迹可循。
微生阕见他想得眉头都皱了，木讷脸上难得露出些喜忧，也觉忐忑，进一步温温柔柔地为自己分辩：“我其他宗门看都不曾看，只问过弟弟一个人，说明我并非追名逐利，更不至于贪慕名门大宗。这几日便是我心里最高兴的时候，弟弟千万不要多想。”
可遇上微生阕的事，玉昉比许多聪明人都要心窍玲珑。
他想着微生阕今日问的每一句，推敲缘由，真心替对方考量起来：“我招揽微生哥哥的时候，曾说门中有传承，有藏书，不比其他宗门差，哥哥这才跟我回来。不关追名逐利，是我的错。
“要是往后，微生哥哥修炼得快，没有能用的功法册子了，也别发愁。师父要是出关了，我就亲自同他说，走个出师的章程；要是还未出关，就用不着正式拜师了，哥哥直接转投别处。天下宗门何其多，我要是……要是没什么事，也能陪你走一趟。”
微生阕许久不曾说话，好一会，像是禁不住这满室寂静，遮掩似的侧过身，拿着才吃上一半的菜肉馅包子，小口小口细嚼起来。
玉昉坐在一旁，右手托着腮，定定等微生阕的答复。
他心中不舍是不舍，却不愿显露出来。
微生阕于他，就好像结缘了一只巴掌大的灵宠，欢欢喜喜养个几日，家中存粮就被吃得精光。
当然不能怪灵宠吃得多，好似也不能怪自己家里贫寒。
就只是缘长缘短、缘深缘浅的分别。
依照父亲所说，道途漫长，人与人都是一期一会的缘分。寿元各异，际遇不同，能短暂走一程已经不易。
太过奢求长久，连短短一程都会生出龃龉，那便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自己还学过轻身术。无论眼前这人改投哪一处，自己都能千里万里地去探看，又不是从此见不到面。
只是，玉昉不曾猜到的是，他这头已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微生阕却并不领情，闷闷反问：“我都说过一遍，这几日便是我心里最高兴的时候。阿昉弟弟还要我重复几次……莫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想听我直说——说我一个人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刚和你说了三两句话，就知道这就是天底下我最想入的门派，我这几日都在窃喜自己的运道……我都直说了，阿昉弟弟满意了不曾？”
微生阕说完半晌，仍气不过，忿忿又补了一句：“又不让我管你，又要来安排我，是什么道理。”
玉昉也觉今日做得古怪，出正殿的时候，自己就开始有些不对——脸也烫，头还昏，又精力完足，加之滔滔不绝，更一门心思围着微生阕打转，鼓足了十二分力气对待这人。
难道半夜连连上火，白日就会性情大变？
玉昉只得握住了微生阕的手，手指与手指交扣，一字字将心声告诉他：“微生哥哥，我最不喜欢左右旁人的，今天应该是……昏了头，才对你这样。哥哥要是生气了，以后也可以安排我。”
微生阕倒是不曾挣脱，眼睫轻颤着，再开口时，声音竟有几分喑哑。他说：“阿昉弟弟，你其实帮了我极大的忙，我很承你的情。我如今……甚至不曾为你做过一点事，在还清之前，我怎么会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