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照野再醒来,眼前漆黑一片,阿洛商和缓的呼吸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混在一起,听不分明。

她心中一沉:坏了,这下全瞎了。

阿洛商感到花照野醒来,微微动了动,语速很慢,费力思考着什么,道:“我们逃到了运送丝绸的商队中,现在躲在存放丝绸的箱子里。”

花照野反应了好一会才弄清如今现状:给人算命却差点被淹死,劫后余生被污蔑杀死好友,逃亡途中又杀了一堆凉州官员,现在和始作俑者一起躲在商队的箱子里,还是趴在他的身上。

短短一日经历太多,报官无门,花照野认真考虑是不是该给自己算一卦,再跳个大神驱邪。

她的脸枕在阿洛商温热坚硬的胸膛上,稍微一动后脑勺就顶着木箱的盖子,再一动就会按到神秘开关,获得阿洛商倒抽一口凉气的嘶嘶声。

阿洛商右手捂上花照野后脑勺,握住花照野左手,带着鼻音警告:“别动,压到我伤口了。”

这音色莫名有些示弱的味道,花照野得寸进尺,没好气道:“谁叫你不把箱子清空再藏进来。”

阿洛商提前预判握住花照野打算去抠伤口的手,拇指划过左手掌心,惊道:“——掌心怎么了?”

花照野皱眉抽回手,太阳穴忽地疼了一下:“不知道。陈年旧疤,失忆前留下的吧。”

阿洛商心口钝疼,不敢想她左手的掌心为什么会留下这样深刻的疤痕,有气无力地笑道:“小声点,被发现了那就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商队的人把咱俩串一串儿,连坑都不挖直接剁碎丢给野狗,在肚子里合葬。”

谁要跟你合葬。

花照野比谁都想活,数着阿洛商平稳的心跳,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车队前进的方向是哪里?

“亥时,出凉州城后自西向东。”话音未落,阿洛商皱紧眉头闷咳一声。

花照野察觉到不对,二话不说抬手盖住阿洛商的额头,惊道:“你发烧了!伤口化脓了吗?”

阿洛商在黑暗中缓缓眨了一下眼,装出后知后觉的模样:“我发烧了?”

马车嚯嚯的声响不绝,花照野小心翼翼地避开阿洛商的伤口,两人额头相抵,滚烫的温度烧得花照野瑟缩,她又按了按阿洛商脖子的温度,肯定道:“你发烧了。”

“嗯。”阿洛商疲惫地闭上眼睛,冷得打激灵:“我睡一会儿,你跑的时候叫醒我。”

花照野泄力趴在阿洛商身上,她身体不好向来畏寒,此刻阿洛商身上烧得热腾腾的,她倒是舒服得很,佯装抱怨:“不叫,我要丢下你一个人,偷偷跑。你烧成这样,说不定伤口还化脓,荒郊野岭也没有医药,能活多久?丢下你显得我不仁不义,干脆你跳车,成全你们男人最爱的‘舍生取义’的美名,我日后也没负担。”

阿洛商没劲跟她斗嘴,只是胡乱“嗯”了一声,随着马车的晃动,僵化的脑子过了好半天才转过弯意识到花照野说了些什么,双臂使出所有力气,紧紧箍住花照野:“不行,你得和我殉情。”

“殉情?”花照野嗤笑,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是谁,话本看多了?我们萍水相逢,谁要跟你殉情。”

“喂,别睡。”花照野见阿洛商不再吭气,拍了拍他的脸颊,给他找事干:“若按照大公主通敌东北梨俱部落、刺杀勒燕女王、又与召朝里应外合火烧原野、直接导致勒燕灭亡来算,蹊跷得很——她若真做了这些事,你和她根本没缘分。”

“前妻姐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免费给你俩合八字。”

见阿洛商装死,热心市民花照野又道:“说说嘛,人和人之间不共享秘密怎么建立起一段坚不可摧的感情呢?”

阿洛商垂眸注视花照野良久,实际上在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起唇轻声道:“我不知道。她不愿谈论生辰。”

花照野想了想:“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那她小时候的事你总知道些吧?可以通过过往经历倒推八字。”

“她出生便丧母,遭……先帝,遭先帝厌恶,未满月就打发去守皇陵,由罪臣庭前柳,也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师父抚养长大。”

“青梅竹马?”阿洛商摇摇头,“她的青梅竹马不是我。”

花照野再一次被质疑,皱眉:“青梅竹马不是你?不应该啊——细说,细说。”

阿洛商缓缓道:“世人皆说大公主争云飞命苦,带着原罪降生。这一切的起源可能因为……她的母后月静谣在孕中与外族使臣私通。”

“外族?”花照野若有所思,“这个外族,不会是勒燕吧?”

阿洛商轻笑一声,肺部的震乱花照野的心弦:“对,正是在下叔父。”

“叔父……”花照野嗓音有些干涩,她心跳快的不正常:“杀死你父王,强娶你母后的前勒燕王,那木仁。”

·

平瑞十春,先后私通勒燕使节那木仁。

事发,皇帝遣退侍从,于云飞亭亲手勒死先后。

正当皇帝想要快刀斩乱麻,找个体面的理由将先后草草下葬之时,鸿胪寺少卿庭前柳匆匆赶来,不管不顾地碎杯为刃,将争云飞从先后肚里剖出。

皇帝怒气上头,提剑指向庭前柳喉咙:“御下何人!竟敢擅闯?”

此人面若冠玉,长发高束,非常典型的潇潇君子。

他在皇帝威严的俯视中拜下,不卑不亢:“臣乃鸿胪寺少卿庭前柳,陛下恕罪!”

“庭前柳……我记得你,平瑞六年的探花?”皇帝话锋一转,“这不是你擅闯御花园的理由,该当何罪!”

“陛下!臣司天监的旧友章恃正适才算出:赤霞元君座下玉女徳诵帝星即将转世,皇后之子极有可能是帝星,切不可随意杀戮啊!”

庭前柳手不停,割断母女脐带后抠出婴孩口中的血块异物,嘹亮的哭啼划破滞涩夜空。

“……帝星?”

皇帝瞳孔触动,长舒一口气。

他此时正值壮年,不出意外还有个三十年好活。

既然不是代表他帝星,那更该杀。

庭前柳退去外袍将婴孩包裹:“徳诵帝星的护法神煞为一头碧目苍狼。胎死腹中则会犯了帝星神煞,苍狼将吞食国运!并且星君此世极有可能活不过十八岁……若非自然死亡,陛下,国将不国啊!司天监一行人马上就到,望陛下三思!”

说罢,无风无月的夜空一颗极亮的明星带着浩荡星火划落,正是徳诵帝星!

庭前柳重重叩首,冷汗淋漓。

皇帝杀意正浓,但也不敢拿国运开玩笑。

恰巧司天监等人踉跄赶来,乌泱一片:“陛下!监正牧归泽得出九字谶纬:‘非星不王,当以天下养’,陛下三思啊!”

皇帝呼出一口浊气。非星不王的意思是:若不是这个帝星转世的婴孩,他根本没有资格做皇帝。

月氏四世三公,权势滔天,门生遍布朝野。放眼望去,跪在脚底的司天监众臣中不知有多少是月氏的人。死一个女儿对月氏来说不算什么,他月氏当然可以纵容皇帝任性。但若得寸进尺赶尽杀绝,那便是皇帝不识抬举。

非星之谶被这群随时可以触柱死谏的月氏门生压来,皇帝不得不对外宣称皇后娘娘难产而亡,公主虽为帝星转世,但克父克母六亲无缘,即刻派去守祖先陵墓。

两个时辰后,皇帝胞妹长公主扶桑君求见。

·

一国之后怎么可能在孕中私通小小使节?这个故事的槽点太多。当年月氏一族权倾朝野,现在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皇后之死可能只是先帝打压整治氏族的第一步。

庭前柳、罪臣、心心念念的师父、守皇陵,这几个字怎么能连到一起的。

大概是因为箱内过于逼仄,花照野有些头晕:“那我母亲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请见先帝……”

如果不是这个叫庭前柳的人舍命相救,争云飞就要和母亲一起躺在幽陵吗?

花照野昏沉沉想着,越想头越疼,喉咙被莫名其妙的悲伤塞住,直打颤:“争云飞会一直睡在母亲柔软的腹腔,随着她的腐烂而消亡吗?他们会不会在母亲的棺椁旁,给这个死婴打一个小棺材?抑或是直接丢给野狗?”

阿洛商愈发困倦,没有听清花照野说了什么,嘴唇要吻不吻地停留在花照野耳边,使出全部的力气悲哀地问道:“如果,如果你是我的妻子,会为我殉情吗。”

过于执拗的模样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孩,花照野静了半晌,反问:“你为你的妻子殉情了吗。”

阿洛商愣了许久:“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比她先死。但是我活了。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她死了。我是她的遗物,要看她的意思。”

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顿话唬住,花照野在心中“哎呦喂”了一句,哄小孩一样:“这么深情啊。出意外的话呢?”

阿洛商撑起花照野的肩膀将她微微推起,漆黑一团中格外悲伤地看向花照野,无论如何也无法看到争云飞。

他松手,花照野闷哼一声落在他的胸膛。

阿洛商空洞地望着箱盖,像是殉葬后不瞑目的尸体望着漆黑棺材盖,心道:出意外的话她现在趴在我身上,忘记和我有关的一切,没有为我停留。

直到花照野以为阿洛商睡着,使劲在他腰上卡了一把,阿洛商才道:“出意外的话,她会比我先死,我愿意为她殉葬。”

花照野情绪来得快失去的也快,嘲笑:“大公主死了七年了,你不还是活蹦乱跳的跑到凉州来抓我,还把自己搭进来了?”

“她没死。”

阿洛商有些激动地支起上半身,定定凝视着花照野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头碰得箱盖咚地一声:“我会不惜一切找到她,穷宙达幽。”

“太有文化了!”花照野压低声音,赶紧把他按下来顺顺毛,贴心又不靠谱地出馊主意:“汉话怎么学得这么好,等你老了伤病缠身,就告老开个学堂骗小孩玩吧。”

话音未落,一声哨响穿过黑夜,车队停下,有人高喊到:“那边的箱子什么声音!”

花照野心中咯噔一声:难道阿洛商动作太大,被发现了?

她已经能想到镖师磨刀唰唰挨个查看的模样,不多时果然听到翻箱开柜和谩骂的声音。

身下的阿洛商烧得神智不清,外面镖师地脚步声逐渐靠近——没有选择了。

坏菜,这下真要串一把刀上,剁碎、喂狗、合葬了。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若阿洛商还能一挑十可以尝试反杀,可他现在这迷糊样……

花照野扯下发带将阿洛商捆在身上,咬牙一脚踹开箱盖,发狠用力,带着阿洛商翻出木箱滚下马车!

“在那!是贼!拿火把来!”

镖师和杂役伙计带着刀棍转眼逼近,两端夹击,不断有石块掷来,其中一块重重砸伤花照野额角,花照野闷哼一声在心里骂得极其难听,她一个瞎的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跑,死沉死沉的阿洛商还瘫在她身上。

落水前和何昭姬约定亥时三刻老地方见……

花照野心一横,立即连滚带爬向侧面翻去!

“干什么吃的别叫他跑了!”

不幸中的万幸,土路的侧边便是陡坡,随着灌丛呼啦一片乱响,两人猛扎进坡下的草堆!花照野胡乱抓来大把碎草盖在二人身上,脸往阿洛商胸膛一埋开始装死: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夜黑风高,几个镖师举着火把探头,从草堆旁走来又走去,脚步就落在花照野头顶,阿洛商不动声色地将她抱紧。

花照野心脏狂跳气息停滞,寒毛竖立浑身僵直——果然,一人端详凌乱的草堆,二话不说提刀插入!

只见一刀插空,镖师拔出再度插进草堆,锐利的刀刃贴着花照野的后脑勺,削掉一把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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