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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瑟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
“你的想法过于偏激了。”她对这个暴徒说，“这个世界并不烂。我们有美好的环境，便捷的生活，公平的上升途径。联邦宪章和天罗系统保护着每一个人，只要愿意付出努力，谁都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年轻男人发出短促的冷笑。
“是吗？”他轻轻抵了下手里的尖刀，“你可真是个幸运儿！天真愚蠢！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联邦会保护贫民阶层？哈，你知不知道代孕合法把多少贫民女孩送进了地狱？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贫民女孩”的时候，他的眼睛发出凶狠的光，像一头绝望愤怒的野兽。
海瑟不禁皱起眉头。
她不怎么了解代孕，但她在星网上看到过许多相关的报道和爆料。
代孕的报酬是高昂的，足够贫民区普通家庭一辈子生活不愁。然而那些男人总是把钱用于吃喝嫖赌，很快就会大手大脚败光，然后继续怨天尤人。
女孩们不再愿意嫁给他们、供养他们，于是单身的男人越来越多。
七年前，积累的矛盾彻底爆发，贫民区的男人们迁怒于联邦，发动暴-乱，攻击联邦机关。
——所有媒体都是这样报道的。
海瑟的爱人，正是死于那一场灾难。为了救人而死去。
海瑟忍不住再次开口反驳：“无论如何，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年轻男人发出了怪异扭曲的笑声。
“真羡慕你，不知人间疾苦的‘精英’。”他的身体微微左右摇晃，讥讽地说，“哪怕血肉交易合法，刀子也落不到你的身上，你当然觉得没什么！你知道豺狼是怎么吞吃血肉蛋糕的？你以为落到女孩们手里的钱还剩多少？你以为她们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海瑟抿了抿唇：“你指的是有非法组织胁迫她们吗？不可能，宪章绝对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在天罗系统的监控下，联邦没有一处黑暗的角落……”
尖锐的冷笑打断了她，年轻男人红着眼珠，疯狂嘶哑地在她耳旁吼叫：“黑暗？不不不，地狱，地狱它就是洁白的——哈哈哈，在宪章光辉之下，我的小妹，死于第三次代孕四胞胎，死的时候她刚满19岁！像她这样的，我们身边还有很多很多，从代孕合法那天起，到现在，从未停止！”
海瑟沉默地侧头看着他。
她更相信事实是这些贫民区的男人利欲熏心，为了钱财逼迫自己的姐妹。
而不是什么黑暗地带。
毕竟联邦的安全系统非常完善，任何犯罪行为都不可能逃脱制裁——比如现在，海瑟知道联邦安防员已经控制了这里，在年轻男人没有注意到的盲区，一台摄像头已经悄悄被能量枪取代。
能量光标落在年轻男人的额头上，光标轻轻晃动，示意海瑟稳住他。
只要能够让刀尖稍微移开一点点，安防人员就会果断击毙暴徒，救下她。
联邦的安全系统就是这么完善，天罗系统让一切都公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阴暗，没有死角，绝对不可能发生暴徒口中所谓的公然违宪事件。
海瑟深深吸气，尽量安抚他的情绪：“我认为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帮助你申请法律援助追讨赔偿。你不要那么冲动，你的妹妹可能就是太着急赚钱了，只是个意外。如果她真的不愿意，没人可以罔顾她的意志。”
年轻男人怪笑：“没有人会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看来你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什么叫做砧板上的鱼肉，什么叫做身不由己！没关系，我让你明白！”
坏了！
海瑟心脏一沉，连忙解释：“可是不管怎么说，代孕什么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和我的研究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无辜的。”
她瞄了光屏一眼。
光屏上，进度条已经走到95%！
年轻男人轻哈一声，用刀尖点了点她，一字一句说：“是、吗？那你可真是小看你自己了——子宫交易的合法，让女孩们不再安全。那你的中和酶呢？你让人可以随便拿走别人的器官自己用，你这是在怂恿器官买卖！你会让所有人都不再安全，所有人！”
“不是的，”海瑟为自己辩解，“器官买卖永远不可能合法！那是对人体的伤害！”
“代孕难道不是对人体的伤害吗！它是不是合法了！”他笑颤着说，“懂了吗，这里就是地狱，你就是地狱里的魔鬼！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年轻男人的指骨绷到发白，手背上迸出力量感十足的青筋。
他随时准备割开海瑟的喉咙。
即便医疗技术再先进，这样的致命伤害也是无法挽回的。
“不，不是这样！”海瑟急忙分辩，“技术无罪！你想错了！要是照你这么说，人们连工具都不应该发明，只能住在洞穴茹毛饮血，否则每一件石器都有可能成为凶器！”
年轻男人冷笑，双眼盯紧光屏进度条。
他不会管她说些什么，只是很有仪式感地等待最后一步完成。
进度条抵达100%。
她感觉到他握紧了刀柄，手臂肌肉因为蓄力而颤动。
此时此刻，就算安防人员击中他，他也会顺势拖着她一起死。
海瑟心下绝望，喃喃地说：“我研发的药物一直在治病救人，我不是什么魔鬼，我和你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亲人，我只是想救活纳纳……”
他那只蓄满力量的手微微一松。
“娜娜？”他发出迷茫的追问，“你怎么知道她叫娜娜？你认识我妹妹？”
海瑟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男人不幸死去的妹妹，正巧也叫nana！
她感觉到自己和死神擦肩而过，短暂地获得了一线生机。
纳纳，纳纳，幸运星纳纳！
她的眼眶瞬间变得滚烫，生理泪水激涌而出，她毫不迟疑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nana！”
年轻男人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的视线微微凝滞，唇角不自觉地抿紧。
这样的反应海瑟并不陌生。
海瑟清楚自己的外貌有多么优越，尤其是眼睛。她有一双湖水蓝的眼睛，里面倒映着清澈明亮的月光，流泪时，杀伤力将会成倍地增长。
某些时候，美貌能在胜利的天平上增加砝码。
她认真地凝视着他，用饱蘸真情实感的声音对他说：“我好想nana……”
她动了下湿漉漉的睫毛。
“nana有全世界最美的眼睛，”海瑟轻声说，“让我再看她一眼好吗？求你了。”
年轻男人的喉结慢慢滚了一下，他本能地望向她的眼睛。
海瑟颤了颤睫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额头正中的能量光标。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一点冷光的存在。
“求你，让我再看看她的照片，一眼，就一眼——你就不想看看她吗？”海瑟用最柔和的语气，轻声重复。
极度漫长的几秒钟之后，他的喉结再次动了动：“好。”
海瑟感觉浑身血液都涌上脑门，心脏“咚咚”狂跳。她用颤抖的指尖，点开了腕部的光脑。
如果说海瑟拥有被美神偏爱的容貌，那么她的纳纳，一定就是美神本身。
纳纳的全息投影浮现时，周围的光线忽然变得明亮。
那双银蓝的眼睛，它就是星辰，是月亮，是世间一切美好的精华所在。
海瑟清晰地听到年轻男人吸了一口气。
他说：“不，这个小女孩并不是娜娜。你在骗我！”
然而他握刀的肌肉已经不自觉地放松。
他看见了天使，被天使的光芒震慑了灵魂。
就在这时，联邦安防员开枪了。
能量束穿透他的额头，他本能想要握紧手里的刀，却已经失去了机会——0.3秒的反应时间里，另一束高能粒子击中他的手腕。
“铛啷！”
尖刀落地，他的身体也随之仰倒。他只来得及用虎口重重抹过海瑟的脖子。
0.3秒的分心，救了海瑟一命。
她劫后余生，发出剧烈的干呕。
她一边颤抖着跑开，一边转头望向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
只见他大睁着双眼，死死盯住她，眼睛里迸发出可怕的精光。
他的嘴唇惨白蠕动，一下一下往外吐出灰白的血，他无声地说：“地狱里，没有人，安全，没有……”
他的眼睛暗了下去，像一个坏掉的灯泡。
“嗒、嗒。”
高大英俊的联邦安防队长走到海瑟面前。
在0.3秒内连发两枪精准命中暴徒的安防队长，看上去却像一位最温柔的绅士。
队长微笑着对她说：“没事了，博士。”
他手中的枪管仍在发出轻微的电磁音。
有那么一瞬间，海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爱人。爱人从前也是安防队长，也有一手好枪法，也曾一次又一次保护联邦公民的生命安全。
“请不要理会那些扭曲污糟的声音，博士。你对联邦医疗事业作出了伟大的贡献，令人敬佩。”安防队长为她披上一件临时防护服，安慰道，“方才我们已经查过这个人的资料，他的妹妹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欠下了巨额赌债，逼迫那个可怜的女孩超负荷代孕所导致。而他，子承父业，年纪轻轻已经是个赌鬼，因为还不起赌债而仇恨社会。你是他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里面成就最高的一位，所以不幸成为他的报复对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博士。”
海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拉紧身上的防护服。
眼前的队长仿佛会发光，和他相比，地上那具阴暗瑟缩的尸体果然就像下水道里的脏东西。
一头发疯的怪兽。
“谢谢。”
海瑟草草点了下头，越过队长，疾步冲向研究台，尽力挽救所剩不多的成果。
她才不会有任何动摇。
纳纳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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