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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庄严衰败的宫殿群,千龄立在兽背上,手捋长髯,望着白茫茫的云海,一时间肃然而立。此刻这只五色斑斓的巨兽野性难驯,正兴奋地扇动羽翼,穿梭在一堆接着一堆的云雾中,时而引吭啼叫。高亢的声音穿透云层,向着空旷辽阔的天空远远地飘开,不一会儿便被极速前进的巨兽抛在身后,待这一声啼叫将将消逝的时刻,另一声又立即发出,一声赶着一声,如同海面涌起的浪花,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要去的地方,千龄在出发时就已经示意了它。只要好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那么在途中尽情地玩耍,也就不会招来主人的斥责。虽然只是一只不通言语的野兽,但多年的驯化,已让它粗懂人言。
四象结界那边,已交由稳重的执尘和形虞。入侵者那边,拂光较为莽撞,但是重异也已跟过去。大乱应该不会出。千龄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但一低首,眼中的忧虑又瞬间回归,而且更深了。衰败的景象在他的脚下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座冰霞山,满山尽是飘零的雪花,冰霞山的五座山峰也早已银装素裹,天地一色。无法言明的不安自他波澜不惊的心中蔓延到了脸上,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除了深锁的双眉外,已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这跟他一贯的慈眉善目截然相反。这样的表情变化,它已记不清上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现在,他要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踏入。即便他在冰霞山生活了已有百年之久,可他一次也没有进到过这个地方。这里是冰霞山最为神秘的所在,也是他们五人誓死要守卫的地方。这里是整座冰霞山存在的意义。心中逐渐燎原的不安让他觉得,他有必要现在就来到这个地方。
巨兽突然停下,他回过神来,拍拍巨兽,示意它继续向上飞,巨兽扭过头朝他鸣叫一声,扑腾着翅膀冲天而起,一股强大的风压立时倒灌下来,吹得他衣衫和须发尽情飘荡。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畅快。
不久,巨兽又停下,这次他没有示意它继续往上飞。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堵高墙一般的树木,他盯着这堵“墙”看了许久,像是在犹豫些什么,终于他抬起手,手中灵力的漩涡开始涌动。灵力在他的掌心呈现出龙卷风的形态。这股小巧玲珑的“龙卷风”此刻注满了灵力,正高速旋转,风尾隐隐跳动着激烈的火焰光芒。
他将这股“龙卷风”托在掌中,叫一声“起”,“龙卷风”便从他掌中缓缓飘起,浮在空中。他伸出手掌,将这股注满灵力的漩涡推向了眼前的巨木。
忽然间,这枯木一般的巨树,悉悉索索地摇动起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树干上原本缠绕的乱藤渐渐退去,沟壑似的树皮上生出零星的绿芽。他拍了拍巨兽,示意它在此等候,便怀着忐忑的心情提脚登上一条横过来的枝桠。
他再次催动灵力,突然高墙的树干又抖了几抖,枝桠乱藤纷纷向两边退去,现出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他笑了笑,将掌中聚集的灵力散去。仿佛这些树枝乱藤已事先懂得了他的意思,故而未等他出手,便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一条由树枝和藤蔓织就的回旋阶梯在小径的尽头延伸上去,直抵这株巨木的核心。千龄此刻已穿过小径,正要踏上阶梯。他仍在犹豫要不要踏进这个地方。事情也许还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可是心中隐隐的不安还是逼着他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位于卫矛核心的地方。
这株比参天大树还要参天的巨木,横亘在天地间。
没有人知道这棵树是从何时出现的,正如没有人知道冰霞山的存在一样。
没有人知道它的尽头在哪,也没有人知道它的根扎在了何处。
冲天而起,掘地而下,仿佛是撑起天地的柱子。
然而这里并不是传说中的不周山。
世上又真的有那样的神山,可以连通天地,连接仙凡吗?
还是没有人知道。
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既来了,又缘何心生犹豫?”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来年纪并不大,还带着隐隐未脱的稚气,但话语里却自有一种逸尘脱俗,超然物外的气魄。
千龄一惊,他不知道此间竟还住着人。
脚下遂不再犹豫,沿阶梯而上,枯藤老树编织的长廊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花海之中。
千龄愣住。
他没有理由不愣住,这样的景象委实已令他惊讶得说不出来任何话。
花海之中,从天空垂下一条秋千,一个女子便坐在这秋千之上,双脚踢踏着荡荡悠悠。
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刮来一阵风,将许多色彩斑斓的花瓣猛地卷上高处的天空。风停了,漫天的花雨飘落。
忽然,那女子道:“我知道你要来的。这里的秘密总要见人的,早一天,迟一天又有何分别呢。”
她拾起落在肩上的一片花瓣,仔细地端详着:艳丽的红色,清晰的脉络,肌肤一般的轻柔触感。她仿佛看着的不是一片花瓣,她的眼睛虽在盯着这瓣花,手也捏着这瓣花,但她的眼神却是白茫茫的好似那漫天的白雪。
千龄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就不知道这里是怎样的一片天地。他只是被心中油然而生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牵引着一定要来到这个地方。至于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他仍是没有任何的打算。如今他已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完全震惊。他立在枯藤老树的长廊尽头和花海开始的地方,不发一言。
那女子手中的花瓣突然枯萎,然后一天一地的花海也刹那间枯萎,整个世界变成了灰白。
枯萎的花海渐渐化成灰白的齑粉,被凉风一吹,化为乌有。
那女子坐在秋千上,纤细孱弱的手还保持着方才捏住花瓣的姿势,眼神空洞,茫然若失。
此刻,千龄才真正地看清楚这片“花海”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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