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龄想不到在卫矛里见到了一个被囚禁的女子,他也想不到他们誓死守卫的秘密竟然就是这间牢笼。他脊背上的寒意越来越盛。究竟是什么人要将一个女子囚禁在此,又不惜一切让人世代守卫,而这才应该是冰霞山最大的秘密。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他们五个人初来冰霞山时的情形。
百年前,他们五个兄弟还很年轻,携手闯荡江湖,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因此也树立了不少仇家。一日,他们被仇家追杀,对方人数众多,他们五人抵敌不过都负了伤,便向西南方向的密林中逃来。在逃至一片烟瘴之地时,他们被仇家追到。身负重伤的五人最终寡不敌众,就在无数的刀剑将要落到他们身上时,烟瘴中出现了一个人,救下了他们兄弟五人。之后他们才知道,他们误打误撞跑进了冰霞山的山脚。救他们的人便是上一代的守卫神心上人。
五人最后拜了神心上人为师,脱去凡胎,修成散仙。从神心上人口中,他们得知了冰霞山和卫矛的秘密,也在神心上人圆寂之后接替了他继续守卫冰霞山,做了这方外神山的嗣灵卫。
据神心上人圆寂之时口述,冰霞山乃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仙山,卫矛便是连接天上人间的一条天梯。世人皆传说昆仑不周山乃是人间通往天界唯一的仙途,却不知不周山早已废弃。上古时期,颛顼和共工争夺帝位,共工大败于颛顼。共工心有不甘,怒触不周山,将这不周山撞断。其后,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日月星辰移位,江河尘埃尽数东归。天破后,天河之水倒灌人间,才有女娲炼五色石补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大荒之内,天被九柱支撑,地由四维缀系。颛顼登上帝位之后,为避免后世再起类似于九黎族的蚩尤之乱,于是绝地天通,将天地隔绝,使人神不扰。此后人间和神界一分为二,人神杂居共处的现象绝迹。原本人间通往天界的天梯也被尽数截断。人和神失去了所有的联系。但是为了监察人间,神界还留有一处天梯,这就是冰霞山。后来天界又设嗣灵卫一职,专门守卫天梯。如今沧海飘渺已过千年,天界也从无消息降下,嗣灵卫一职从第一代之后天界便再没有重新任命,现已名存实亡。但嗣灵卫一职却代代流传了下来。
如今想来,这传说究竟是否属实,千龄都无法拿定主意。当神心上人说出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五人确实被惊得目瞪口呆,但随即又摇头不信。但冰霞山和卫矛却是真正存在的。不知是出于对神心上人救命之恩以及师徒情分的感激,还是他们早已厌倦了江湖纷争,最后他们五人留了下来,做了冰霞山的嗣灵卫。
“抓你的人是谁?”千龄预感到这个女子或许也不知道抓她的人是谁,但还是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我不知道。”那女子答道。
千龄的希望破灭。
此时,在冰霞山的西面。
一条黑影从虚空中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手中拄着魂幡。赫然便是方才和苏家姐妹打斗过的那个奇怪黑影。
只见他将魂幡摇动,黑纱后面的嘴唇不住地翕动。他的全身因过分激动开始发抖,伴着怪笑,将魂幡摇得更加厉害。
怪笑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了凭吊亡灵的悼词,如同远古部落神婆的咒语一般密密麻麻地被被念了出来。
小声的念诵,渐渐变成高声的咏唱,最后成了歇斯底里地呼唤。
黑影忘我地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到最后竟然将魂幡插在地上,双手翼张,仰头望着天空,围绕着魂幡神经质地狂舞起来。
这是一场神圣的仪式。
黑影如同世上最狂热的教义崇拜者。
天地之间充斥着疯狂的呼唤,如鬼哭,如狼嚎。
雪开始狂舞,风开始悲号。
突然,从魂幡的顶端陡然发出一道黑气,笔直地射向天空。
这一片天空立刻升起滚滚乌云。
“喀拉——”
霹雳的雷声震惊天地。
曲折分叉的闪电也如魔龙在狂舞。
天地为之变色。
嘶声的呼唤还在继续。
周围的空气越发得狂躁不安。
一股无形的压迫渐渐逼至,乌云滚滚低垂,雷鸣和闪电交错奔流,时空将要被撕扯成碎片,仿佛天地即将合在一起。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
天空被瞬间撕开一道裂缝。
裂帛一般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裂缝渐渐扩大,漆黑的云雾从裂缝中奔涌而出,立刻弥漫了整个西方的天空。
狂热的呼唤愈加狂热,激烈的乱舞愈加激烈。
“降临吧!我尊贵的神!”
随着黑影一声冲破云霄的狂吼,那道裂缝中伸出了一双巨大的黑手,死死的抓住裂缝的边缘,也发出一声冲天的悲号!
刹那间,雪住了,风停了,雷息了,黑影闭上了嘴巴不再舞动,一双眼睛满怀着炽热死死地望着天空。
在地底沉睡了千万年的魔鬼被唤醒了!
人间的末日开始了!
谁都听见了这声积压了千万年的悲号。他们颤栗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西边的这片天空。
卫矛也簌簌发抖,枯如死树的藤蔓仿佛死得更透了。
千龄不由地望向西边,心中惴惴不安。
那女子忽然道:“你该走了。”
千龄的脚如同钉在了地上,一时间竟挪不开步子。
他不能走,如果世间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女子,那么,方才诞生的魔物就一定会来这里。然而,他不走又能如何,即便拼上了他们五人的性命,也难以伤那魔物分毫。一时间,这位冰霞山的嗣灵卫长者心中竟产生了怯意。
突然,他的心中莫名地燃起了一团火。他的四个不知情的兄弟一定还在舍命顽抗,他却首先怕了。他忽然想起了神心上人那张慈祥的面孔,他待他们五人如若亲生,将一生修为倾囊传授,圆寂时,还不忘告诫他们谨守遗命守卫好这座山。
黑色的魔物从天而降,如入无人之境,朝卫矛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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