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拨开枯草，跌跌撞撞地朝谢寻走来，月亮和星星淡淡的光射在它的脸上，仿佛照亮了一团黑色的立体的影子，谢寻只能看见它暗红色的大眼球突出眼眶，四颗白森森的尖牙不住颤动。
“不……不……怎么会！不会！”黑龙道，“这不是她们的兔子，绝不会！她们的兔子怎么会跑到这凡间来！一定……对……是我看错了……”
黑龙自言自语，那只雪白的兔子在它的肥手里瑟瑟发抖。
时间静止了不知多久，黑龙突然一把扔掉了手里的兔子，声音颤抖地大叫：“不！她们来了！她们来找我了！”那只兔子在空中扭动着身体，重重跌到草丛边的岩石上，谢寻能听见“吱嘎”的一声，兔子四肢怪异的扭曲着，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想把身体翻转过来，他猜想那只兔子一定是什么地方的骨头断了。
“她们来找我了……她们来找我了……”黑龙梦呓一般喃喃地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不，我要赶快逃走！我还要继续逃亡！”
“畜牲，你还逃得了吗？”晴天一声霹雳，瞬间撕裂了惊恐满布的夜空。
黑龙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两颗早已无神的大眼慌乱地看向四周，最后盯在那片草丛里的某个地方，它的左脚已经向身后迈出了小小的一步，准备逃走，它乍着胆子，朝草丛里问了出了声，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你……你说什么！你……你是……是谁！快说！”
“你做了那样的好事，还指望能逃掉吗！”
“我已经逃了一百多年！再逃几百年又如何！”黑龙尖着嗓子道，右脚向后迈开一步。
“再找个不见天日的地洞躲起来？”
草丛里悉悉索索地响起来，片刻后，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一部白胡子飘飘然垂在胸前，他向前闪开一步，身后现出另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者，只是身形略微高瘦些。高瘦的老者咳嗽一声，两个人影站在了他的左右两侧，也是一般花白的须发，左边人的脸稍显圆胖，右边人的脸暗些长些。
“这条畜牲看来吓得不轻啊，大哥。”其中一个老者说道。
“这是它自找的，我们找了它这么多年，它竟然就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圆胖脸的老者道。
“够了！”第一个出现的老者道，“这条畜牲只是小事。”谢寻感觉到他正从背后看着自己。
“做完这桩事，总可以清静了，我们也可不再受九幽挟制了。”暗长脸的人道。
夜色中无法辨清那四人的形貌，但声音听来却非常耳熟，谢寻心里早就怀疑那四个人就是五方老人，但一直不愿相信。其实荒山月夜，除了五方老人，这座山中还能有谁呢？谢寻先时觉得五方老人定然看穿了黑龙的阴谋，此刻正是赶来搭救自己的。然而，从五方老人方才的言语中，谢寻感到他们的目的也许不是救自己。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从谢寻的心底慢慢升起。
“老五，带了那小子，我们回去。”千龄道。
形虞一闪身，疾跨几步，要从地上抱起谢寻。黑龙低吼了一声，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哼！区区一条畜牲！”执尘道，和拂光二人闪到形虞身前，挡住了黑龙。
“手脚快些！过了时辰再要制住这小子就难了！”千龄催促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里有她们的兔子，你们到底是谁？”黑龙咆哮道，四根獠牙上挂着腥臭的唾液。
“畜牲的脑袋当然考虑不到这些事，你还不明白吗？”执尘道，“你为什么会被赶出天河，为什么会偏偏掉进了这座山。可你并不是被赶出天河的，不是吗？你是自己逃出来的。”
谢寻看见月光照在拂光的侧脸上，脸上的肌肉抽筋似的跳动着，谢寻感到他在笑，在拼命忍住不要大声笑出来。谢寻的胃里翻腾起来。
“你就一直不好奇吗？天上的兔子从哪里来的？”拂光接着道，“是这里，冰霞山，所有的兔子都是从这里弄上去的，这里才有兔子！”
“不，那你们为何要把我困在地脉里？”黑龙道，一滴唾液正从一根獠牙上滴下来。
“困在地脉里……”执尘道，疑惑了片刻，“我们的本意并非要把你封印在地脉，只是机缘巧合，由不得我们。我们当时觉得你或许还有用，但又不愿意让她们知道是我们救了你。这会给我门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谁知道地脉的方位后来变来变去，最后你和地脉一起消失了，我们也放弃去找你了。”
“所以你们用玄灵针封印住了我，让我困在地底沼泽中一百多年！”黑龙嘶吼道，呼出一股温热的腥气，在月光下如薄雾一般慢慢消散。
“不错，但是玄灵针也不是谁都有的不是吗？”执尘道，“我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惜编造出天劫的借口，才说动了九幽那个女人。”
谢寻身上的寒意越来越盛，胃不住地收缩。他原来以为五方老人是世间最清风道骨的高人，他们的心也应该是纯洁无暇的。他们甚至答应收他做了徒弟，还教授他如何修仙，对，《仙元录》，他们对他倾囊相授，连如此珍贵的秘笈都给了他。可是，他练了功法之后不就突然不能动了吗？像一个死人躺在坚硬的岩石上，待人宰割……
“你们！呵！你们……”黑龙叫道，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既高兴又恐惧，“你们区区一介凡人，难道想要反抗天界！你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吗？你们还要搭上我这条命！”
“你的命很值钱吗？”拂光狞笑道，“你只是一个畜牲！”
黑龙狂怒，咆哮着扑向拂光，五道细密的白光一闪，谢寻听见一声惨叫。
黑龙缩回来的前爪上，五条血痕粘满浓稠的暗红色鲜血和皮肉。拂光捂着脸痛苦地哀嚎。
“嘿嘿，四个凡人而已！”黑龙道。它转身想跑，却突然一头栽在地上，谢寻听见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好像一麻袋麦子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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