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天下第一剑00】昔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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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乾看着不久之前还阴沉着一张脸恨不得把他活剐了的杨少云现在哭得像是个丢了心爱玩具手足无措的孩子，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或者说是愧疚过。
江湖中人谁手上都有几条人命，但那些一向自诩正义的侠客们杀得都是大奸大恶之徒，没人会对龙菡这么一个除了熊没什么缺点的小姑娘下手。
虽说龙菡也不是方乾弄死的，但是……
有句话叫做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方乾看着龙菡那张惨白如纸的脸闭着眼朝向他的方向时，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个东西。要是不手贱贪心把龙菡也拽入局中，只一心一意挥锄头挖杨少云这个铁墙角，龙菡大抵也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虽说她的状态就是个活**，那又怎样？人家师父不在乎，人家师弟（亲弟）也不在乎，而龙菡本人甚至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该吃吃该睡睡从小浪到大玩得很开心，除了没内力长不大之外连个烦恼都没有。结果遇到了方乾，晴天一声霹雳，大好日子一去不复返，最后小命都折腾丢了。
方乾真心实意对着谢云流忏悔了一下午——不忏悔也不行，黑着脸的谢云流站在方乾旁边举着剑，一边举还一边对方乾絮絮叨叨诉说龙菡在吕洞宾那里有多受宠爱，在纯阳宫人气有多高，简直是赤果果的威胁。
至于唐简和罗宇……这俩人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后来杨少云忽然又变成了没事人一样，他没有像谢云流猜测的那样拎着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找方乾和自己算账，他只是抹了一把红得可怕的双眼，抱着龙菡的尸体离开了。
临走前罗宇大着胆子拦了杨少云一把，杨少云没等他开口就直接点了头，倒噎的罗宇一句话说不出来。
杨少云点完头，又想起了什么，对着罗宇十分诚恳地说道：“哦，对了，我姐临走前让我告诉你——”
他淡淡瞥了一眼硬拉着谢云流一起藏在树后面偷听的方乾：“内奸的事情从明教和幽天君入手，至于前辈你，还有神算前辈，请千万注意生命安全。”
杨少云倒是走得干脆，留下方乾和罗宇面面相觑，这俩人实在是摸不准杨少云这句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临走想膈应人。
直到一年之后，神算变天君一家除了赵涵雅全部被灭门——赵涵雅还是杨少云给救下来的，后来送到了晚来一步的柳五爷那里——方乾和罗宇才忽然发现龙菡竟然不是在诓他们。
龙菡走了一年多，杨少云把人带回了阴山，重新放进了当初她睡过六年的那副冰棺材里面。他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大概是期望着有一天龙菡还能醒过来吧。
即使知道是妄想……多少是个寄托。
龙菡走得憋屈，杨少云想找|人|报|仇|都没目标，最后只得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了九天的内奸身上。他一直在按照龙菡留下的线索追查明教和幽天君的相关事情，还真叫他给发现了不少令人心惊动魄的东西。但杨少云还没来得及整理相关信息，神算的求救信号就发出来了。
想起之前李策一家的事情，杨少云连犹豫都没有就匆匆忙忙赶过去，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只救下了赵涵雅。
神算**，下一个目标应该是之前逃过一劫的鬼谋。杨少云决定去罗宇身边蹲点，说不定能把人抓出来。
只不过去鬼谋身边蹲点保护的计划要搁浅了，因为杨少云在路上捡了个孩子。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娃，长得倒是挺漂亮，可惜那一脸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不讨喜。小女娃看起来是个孤儿，穿的破破烂烂身材瘦小，被一帮孩子们围着欺负。本来这种事杨少云是不会管的，但偶然一瞥那小女娃倔强的脸，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龙菡对神策军大打出手把宋森雪救回去的事情。
于是杨少云就把小女娃拎走了。
救孩子容易养孩子难，当初杨少云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毕竟他从小早慧，龙菡也是个带馅的，俩人谁都不需要对方费劲养大。后来收了宋森雪，这孩子也早慧，况且男孩子嘛摔摔打打受点罪也没什么，龙菡磕磕绊绊也算带的不错。可现在杨少云心念一动收了小女娃——已经被他改名可人了——才发现养男娃和养女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杨少云几次想把可人送到柳五爷或者方乾那里，直到某天他发现了可人竟然会做饭。
做的还相当美味，至少在龙菡离开之后杨少云就没吃过那么正常的饭了。
而且可人不仅会做饭，她还是个根骨奇佳学剑的绝好苗子，不比正常状态的龙菡差多少。
杨少云眼珠子一转，干脆直接收了可人为徒——代替龙菡收徒，他行教导之礼，可人挂在龙菡名下，收完徒之后杨少云还给纯阳宫发了张帖子。
说起纯阳宫，谢云流在把龙菡身死的消息带回宫之后，纯阳宫上下震动，别说是原本就跟龙菡亲近的李忘生、上官博和于睿，就连一向看龙菡发憷的洛风都一脸悲伤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只有吕洞宾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微微一笑。
谢云流很担心师父是不是被刺激傻了，旁敲侧击地问吕洞宾，吕洞宾摇头轻叹：“她并非普通人，终有一天不会留于人世，当初为师收她为徒，心中也存了一份借她机缘的意思，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确实不舍。然此事与你无关，无须太过介怀。”
谢云流一听就知道吕洞宾果然早已知道龙菡那奇怪的情况，但吕洞宾没提他也就不再问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只可惜大头搞定了，小鬼却难缠，纯阳宫那些喜欢龙菡的道士道姑们群情激奋，人人都是“我不听我不听”的状态，大家顾不上什么礼法尊卑，一群人乱哄哄地跑到谢云流那里要说法。
凭啥活**跳的小师叔跟你们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啊！你还我小师叔！qaq！
谢云流肯定不能告诉他这些徒弟徒侄们龙菡真正的死因，思来想去被叨扰的不胜其烦，最后一怒之下把锅统统言语不详地推在了方乾的身上。
可怜方乾成了继血眼龙王萧沙之后的又一背锅侠，此后行走江湖总被纯阳宫的道士道姑们冷眼相对还一脸仇恨。
时间匆匆而过，江湖中人事纷争从未停息，总有人到来也总有人离开，龙菡的事情除了在特定人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十年之后，藏剑山庄举办了第三次名剑大会，少庄主叶英首次代父行事，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让位的节奏。
那一年叶英朝外发了六张剑帖，前五张剑帖的主人分别是天策府主李承恩，长歌门主杨尹安，剑圣杨少云，纯阳宫主吕洞宾以及侠客岛主方乾。
最后一张剑帖的主人没什么气势磅礴的名号，只有一个挺好听的名字，叫做龙菡。
江湖中人对此议论纷纷，觉得剑帖有失偏颇，因为没人知道龙菡是谁。
只有多年前的**湖们依稀回忆起曾经明教上纯阳宫踢馆的时候，干翻血眼龙王萧沙的纯阳小姑娘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当时还曾经轰动一时呢。
但这样一来纯阳宫不就有两张剑帖了吗？
不管江湖中人如何想，叶英依旧八风不动稳坐钓鱼台，龙菡那张帖子还是他亲手绑在了白雕上送出去的，也不管龙菡已经挂了这帖子会被送给谁、究竟有没有人来赴约。
其实大家对于这次名剑大会还是很期待的，尤其是期待号称天下第一的方乾和号称剑圣的杨少云能够来一场精彩的厮杀，让大家看看到底谁更厉害——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俩人早就已经交过手了。
只可惜天下英雄注定要大跌眼镜了，那场品剑大会杨少云和方乾根本就没去。
不只是这俩人没去，纯阳宫也没派人去，最后到场的只有三个人。
李承恩，杨尹安，和一个长相漂亮但神情淡漠，背后背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的小姑娘。
有眼尖的江湖中人认出来小姑娘那把剑赫然就是十年之前被剑圣在第二次名剑大会上赢走的宝剑正阳。
于是众人看小姑娘的眼神顿时微妙了不少。
然而微妙的事情还在后面，几天之后有传言说，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入藏剑山庄的时候，原本被巡逻弟子们截下来了，结果她二话不说从怀中摸出了四张剑帖。
四张剑帖，这一下子江湖就炸了锅。
结合最终到场的人，也就是说，剑圣、方乾、纯阳宫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龙菡，他们四人的帖子都在这小姑娘的身上。
这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三次名剑大会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远不止这些，在名剑大会开始的当天，这些年在江湖中十分活跃的明教前来砸场子了。
事后宋森雪对可人师妹吐槽，把这件事情称为“由千万两黄金引发的血案”。宋森雪觉得很可能是因为叶英嫌弃陆危楼总是把他们家的剑帖当银子卖出去，第三次才没给明教发帖子。然而陆危楼原本生财有道每十年卖一次剑帖卖的好好的，叶英忽然不配合了，断了陆危楼的财路，于是陆危楼心生怨恨，便指挥了手下去砸场。
可人虽面无表情并不搭理她的二楞师兄，但心中其实是同意这个说法的。
时间回到名剑大会开始那一天。
叶晖看着坐在叶英下手的三个……两个……江湖豪杰，觉得这次名剑大会真是他们家办的最“寒酸”的一场了，他都无法想象以自家亲爹那种死要面子的性格，当叶孟秋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愤怒的火焰是否会烧干西湖的水。
说不定还会罚大哥去跪祠堂。叶晖忧心忡忡地想。
但叶英却完全不担心这件事情，他甚至还有心情在观看名剑大会的时候吃糖葫芦……
擦！哥！你为啥要摆串糖葫芦在桌子上啊！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叶晖恨不得找块布把叶英手边那串糖葫芦给盖上。
不过随后叶晖就发现叶英根本没有动那串糖葫芦的意思，他只是把糖葫芦放在那里，就像放一方镇纸，一座笔架。
很快叶晖就没什么心情想糖葫芦的问题了，因为有人来踢馆了。
那两人带着一帮手下，自称是明教法王莫言笑和胡鞑，闯入会场后先是自报家门，随即就朝着放置在会场正中央的碎星剑探手夺去，目标十分明确。
三位受邀前来品剑的人还未出手，叶英已经飘然而出，手上一点凛冽锋芒，剑光直指莫言笑和胡鞑，以一人之力与明教两位法王斗在了一起。
莫言笑是谁叶英没听过，但他知道胡鞑，当年在纯阳宫跟李忘生交手的那个就是他。
其实叶英在这俩人自报家门之后还觉得有点可惜，因为血眼龙王萧沙没来。
李承恩、杨尹安与小姑娘见状干脆按兵不动地坐下围观，反正叶英打得游刃有余，而有他们和其余藏剑弟子在，明教那些剩下的喽啰们也跑不了，索性就看看这位名声在外的叶少庄主有多大能耐！
这一次叶英一战成名。
然而成名的不止他一人。
胡鞑与莫言笑二人合力也不敌叶英一个，于是胡鞑借鼠王之力虚晃一招，令莫言笑趁机抢了碎星剑转身要跑。就在此时，一直端坐于桌目光沉寂的小姑娘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她身边的李承恩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见小姑娘出现在了莫言笑面前不远处，她抬手拔剑出鞘，行云流水的一招横切，以森然剑气震伤了莫言笑，把碎星剑抢了回来。
“这不是你的东西，你也敢动？”
小姑娘歪头看着莫言笑，平静地说道。
莫言笑却觉得心中一沉，这小姑娘看似温柔无害，可那刚才骤然拔剑后那汹涌奔来的剑势却如同山岳般压得他喘不过一口气，这真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水平？！
莫言笑忽然想起一则教中传闻，多年之前明教精锐尽出上纯阳宫切磋武学，教中当时武功仅次于教主陆危楼的血眼龙王萧沙一时大意，竟然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中。
莫言笑害怕了，他跟胡鞑这次踢馆没讨到便宜，最后只得转身逃走。
那次名剑大会最后的获胜者是小姑娘。
李承恩与她斗到三百招之后停枪光明磊落地认负，而杨尹安则在跟她一交手的时候就觉得这丫头浑身上下满是剑圣的风格，最后小丫头那干脆漂亮的一剑决更是让杨尹安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想这次剑圣、方乾和纯阳宫都没有出场，而小姑娘一人身带四张剑帖……
杨尹安莞尔，摇摇头也停了手。
他倒并非是打不过这小姑娘，可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年龄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女孩打了半天，赢了难免被人说胜之不武。
倒不如送个人情，反正杨尹安对于胜负并不在意。
叶英亲手把碎星剑交到了小姑娘的手上。
在小姑娘接过剑握在手中比划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叶英不知为何忽然多问了一句：“你可是用不惯？”
小姑娘诧异地看了叶英一眼，叶英恍然未觉，继续说道：“其实这柄剑乃是我为一位旧友量身定做，只可惜她再也不可能来找我取剑了——”
“我知道。”
小姑娘打断了叶英的话，她看着叶英，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微笑：“我叫可人，来此名为品剑，实为代师赴约。”
“替我师父取一把剑，了却一桩十年前的约定。”
叶英微微怔愣，他呆呆地看着可人。
“我师父叫龙菡，师叔代师收徒，授我武艺。”
可人握着碎星剑慢慢说道：“师父说很抱歉，她不能赴你那场论剑之约了，这是她此生最遗憾的事情……”
“……之一吧。”
最后那三个字可人声音低沉地呢喃道，除了她自己没人听清。
微风吹过，杨花飞舞，叶英站在西子湖畔沉默半晌，抬手从桌上捞起那支鲜艳漂亮的糖葫芦递到可人面前：“吃吗？”
可人一愣，摇摇头拒绝了。
叶英点点头，自己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把糖葫芦啃得一干二净。
吃完糖葫芦后，叶英把竹签握在指尖转了转，对可人说道：“既然你是代师赴约，那就比一场吧。”
可人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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