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珠再一次见到柳三娘已经是她来仕女坊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院子当中活动,绵州的冬天没有刺骨的寒意,空气中的风都是柔柔暖暖的,让人不禁怀疑春天是不是已经来临了。
那日里,姚珠刚刚吃过饭,打发走了一直给她送饭的那个丫鬟,就搬出来一张藤椅,背着太阳搁放着,人躺上去实为舒适至极。
虽说阿芝与她同住一个院子里,但阿芝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又是到深夜才回院子,姚珠难得见她一回,所以两人之间并不是很熟悉。
柳三娘今个儿又买了一批人,分选完后就想起了一直放养在阿芝院子里的那个小女娃儿,原是面黄饥瘦看不出来个好歹的,不过根子瞧着倒是不错,所以她便是存着再养两日的心思,结果这前后忙着就把这事儿一直忘在脑后,今日忽又想起,问过阿芝她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柳三娘就决定自己过来看看。
一进了院子就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躺着的人,看起来也就是小小的一坨,蜷缩在那里,身上是仕女坊里常见的丹青色,坊间的丫鬟常穿着的便是这种颜色的服饰。
阿芝是随着柳三娘一起过来的,看着姚珠已然是睡着的样子,自然是不晓得给三娘行礼了,所以张了口准备叫她一声,却是被柳三娘给拦住了。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般度日的?”
柳三娘问了问一直站在院子旁边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明显是有一些胆怯,想来是不曾近距离的接触过柳三娘的缘故,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也是死死的揪着襦裙,顿时原先还是平展的布料上面就起了褶子。
小丫鬟名唤小滢,是刚来的仕女坊不久,不过她可不是被买卖进来的,而是家里人在仕女坊里有个熟识的管事,硬塞进来的。她原本就是听说过,曾有人意图想要混进来的,结果被发现,让柳三娘直接把她打残了双腿扔出坊外,没几日人便是去了,让官差随便一抬丢到了乱葬岗,不久就被野狗分食了。
其实这也是怨不得小滢,有了这样的例子在前,再加上她又是这样的一个情况,所以此番突然见到柳三娘,她心里面自然是害怕居多。
阿芝见她一直往后面退,就上前拉了她一把,小滢胆子小,被阿芝吓了一跳,当即眼眶一红就快要哭了出来。
柳三娘柳眉一拧,接着又是嬉笑一声问道:“你这丫头胆子这么小,不就是问你一句话,你往后躲着甚?”
小滢怯怯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声音脆嫩嫩的。
“她这么多天一直都是这样。”
不敢说再多,说多错多,这样模棱两面的回答最好,若是让柳三娘知道这姑娘不是吃就是睡的,恐怕人就没命了,自己小命说不定哪天就丢了,这可是不能让别人也去死。
阿芝皱了皱眉梢,不言语。
柳三娘闻言就带着阿芝一起进了院子,走到姚珠躺着的藤椅前,见姚珠还是好端端的睡着,一点都没被刚才的动静锁打扰到,柳三娘心中暗想这便是一个心宽的,若不然定是一个心思重的,处变不惊。
不过细观之下,这养了几日的人就是和先前不一样,脸上多了一些肉,气色也好了许多,肌肤上还透着淡淡的粉色,小脸蛋在阳光下能够看见细细的绒毛,果真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五官看着很是端正,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眉目间极为精巧,不需多添一分,便已是胜却人生无数。
在柳三娘一直关注着姚珠的时候,阿芝已经从屋子端出来一个红木椅凳,柳三娘稳稳的坐下,随即阿芝又沏了一杯香茗,柳三娘捧在手中,屏退了阿芝,一个人沐浴着充裕的阳光静等着姚珠醒过来。
约摸着过了小半个时辰,柳三娘一旁搁置的勾画着翠竹图案的茶盏,杯壁上的余温已经散却,这个时候姚珠脑袋侧过另一边,睫毛煽动几下便是醒了过来。
刚刚睡饱,姚珠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稀松的眼眶,方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看到一旁坐着的柳三娘,姚珠面上笑了笑,自来到仕女坊的那一回之后便是未曾再逢过面,今日到算的上是她们第二次见面了。
不过对于柳三娘的出现,姚珠是一点都不惊讶,自从被安置在这个院子以后便是一直等着柳三娘的到来,只不过没有想到时间比预测当中要长了这么多。
“午安。”
非常随意般,打了个招呼,坐起身来。
柳三娘莞尔一笑,亲切的问道:“这院子住的可还是习惯?饮食起居上可是妥当?”
姚珠笑着点点头,每日里鸡鸭鱼肉换着来,汤汤水水的也都是不断,倒是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姚珠向来是个不爱兜圈子的,当下就直接问道:“三娘准备如何安置我?”
三娘是听着阿芝叫的,姚珠便也是跟着叫起来。
柳三娘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又细细的瞧看了她一番,一双凤眼熠熠生辉,整个人感觉都是鲜活了一般,当下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仕女坊从来都是不养闲人,你能干什么?”
能干什么?姚珠心底里暗自一琢磨。
她自来都是被姚婉好好的照顾着,伺候人的活儿虽是没有干过,但亦是能够从头学起的。
“庭院洗撒,粗使婆子干的杂务,女工,刺绣,丫鬟活计,我通通都不会。”
一旁站着的阿芝微鄂,什么都不会说的还是这般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一样,这简直就是买回来了一个千金小姐。
柳三娘听姚珠说完也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这人到还是这般的有趣,处境前途都还是未卜的也敢这样的实诚,不过也是难得的可贵。
“什么都不会做,那么我自会是让人把你周边打理的妥妥当当的,从今日开始你就安安心心的呆在仕女坊里面,待会儿便是搬到我的清辉院的后院里去,每月逢单日晚上还是在这里歇着,其他时间我要时时刻刻都看见你在我的周围。”
说完这话柳三娘看了看姚珠还就是不变的脸色,心里默默的称了一声好,这性子够稳。
其实她心里不知道此刻的姚珠还是在琢磨着刚刚和柳三娘的对话当中透露出来了自己可以利用的价值了吗?不然这画风突变的也有些快了吧?还有既然是搬到柳三娘的清辉院里,为什么逢单日就要回避?莫名之间姚珠想起了当日紫色沙缦当中传出来的一两声男人的轻笑。
柳三娘坐了片刻就准备着离开,把事情都一一吩咐下去,转身带着阿芝又去了流芳苑和汀香阁那边,她每日必去检查的,今日当然也还是少不了的。
仕女坊里面的人办事效率非常的高,柳三娘刚走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理事的大丫鬟身后带着一溜儿的丹青色衣装的侍女走了进来,将姚珠的东西整理了一些,其实也都是没有什么的,当初被许氏灌了药卖的时候,身上就是一块捡到的佩和一件破烂的衣裳。
不过既然说着是要挪个地方,且又是来了这么多人,自然还是要像那么一回事的,索性姚珠就让她们把自己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屋子里用的顺手的器具都是搬过去,尤其是那个躺着极为舒适的藤椅。
领事的大丫鬟本来想是劝说姚珠,清辉院的那个后院里面的东西样样上品,不知道比这里的要好上多少倍,不过看着姚珠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将话咽了回去,柳三娘看重的人说不定日后有什么大用途的,还是不宜得罪为好。
清辉院不同于姚珠一开始居住的那所,这里明显是要好上了太多,光是院子边上那种着的植物都是极有讲究的,在姚家还尚未真正的败落的时候,许氏园子里也是种的有这种植物,清香静气,十分宝贵。
院子是一个两进两出式的,异常的宽阔,虽说是后院,但是也是处于正房的后面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布置的也是极为的精巧,且又是静谧非常,院子里没有前面住院显得奢华,这里最多的是一种难以寓意的清雅,左右各是一两间小小的侧屋,屋两边有些一两从的翠竹,此刻仍是泛着一丝丝的绿意,尽管冬日还未过去。
推开门是一个大间,其内物事齐全,不染尘埃,一方软软的榻搁置在最前方,中间留出来了一大片的空余空间,右侧是一个红木圆桌,上面铺就着绣工精美,文印寓意着富贵吉祥的图饰,上面摆放着一套象牙白的茶具,并未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图案,纯白之极,再右也是一个小书架子,上面希希落落的随意搁置着基本杂书,一方小小的书桌上倒是笔墨纸砚的规整了个齐全。
往那边另一边走去,由着一面轻纱帐子隔着,两边还串着一些细碎的水晶珠链子,走近掀开一看是小小的闺房,和那边的一些地方比起来这也是极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闺房是临时塞进来的一般。
姚珠看了一圈,发现刚刚让她们搬过来的东西这里是一件也都不缺的,甚至有的还比原先的好上数倍,那么刚才都是白忙活了?
转过头果然看见那领事丫鬟,滴溜溜的看着自己。眼神就像是在讯问自己,这些。东西应该处置?
理事丫鬟一笑,随即解开了姚珠的尴尬,“姑娘,这些个家什,我全让她们搬到隔壁小房子里去,三娘既然如此待姑娘,毕竟还是会给姑娘配上几个贴身丫鬟的。这些个东西就当是姑娘赏给她们的就好,姑娘看可行?”
姚珠知道她这是在卖自己人情,给自己下个台阶,不过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现在还要拿来做人情,让人家记住她的好,这种事情姚珠还真的是干不出来。
“这位姐姐说笑了,哪里会有什么特别的,这些东西都还是先搬回去,今日就算是姚珠麻烦各位姐姐白跑一趟了真是罪过,日后一定向各位姐姐赔罪。”
理事丫鬟一愣,嘴上笑意收了收,又接着道了两句,然后带着一众丫鬟又将东西全都搬了回去。
此次并不是姚珠不知好歹,她与柳三娘之间虽是有牵扯,不过总是感觉这样的牵扯还是越少越好,今日刚刚入了柳三娘的眼就开始大肆赏罚威福的,不若别人看的心烦,她自己也是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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