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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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上巳节。
京城一改冬日昏黄光景，处处杨柳吐绿、桃花绽蕊，正是大好时节。
大皇子闻承晏最近更是双喜临门。
因他在元宵家宴上作了一首据说极好的颂圣诗，哄得今上龙颜大悦，一挥手就给了他一个亲王的爵位，又赐下一处京郊的园子，让他做个亲王别业。
得到今上如此厚赐，大皇子、如今的怀王殿下自是喜不自胜，只想着如何庆贺一番。
正冥思苦想间，偶然见那园子里正有一座假山引了活水，从高处蜿蜒而下流到园中大湖里。
因而灵机一动，决心仿效魏晋古人之风，在那山下水榭处行曲水流觞之雅事，再作些颂扬今上圣恩的诗词歌赋，也算是一桩美谈。
既然定下要开诗会，怀王府自然是广发请帖，遍邀京城名士。
就连深居简出的当今太子闻承暻，都在这位大皇兄的三催四请下不得已接了帖子，要来这春日雅集上做个监场。一来二去，春熙园诗会竟成了当下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闻承璟还未下马车，就见怀王领着人迎了上来，亲自给他掀开帘子，喜气洋洋道：“我说大早上就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贵客登门，这些天可难得见你出来逛逛。"
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前些天闭门不出的事，闻承璟笑着告饶：“实在是近日孤冗务缠身，不得闲暇，之前才不得不屡次辞谢皇兄美意。"
怀王爽朗一笑，不再纠缠，又亲手扶了他下车，引着人往春熙园里走去。
这园子本来就是御赐，怀王又着实下了番功夫布置，园中各处亭台轩宇、奇花异竹、珍木怪石自不必说，就连湖中戏水的鸟禽都比别处精神些。
因太子驾临，园子里设了关防，两人一路行来，除了随侍仆役，并无闲人打扰。
怀王将人引至一处位于假山上的阁楼前，笑道，
“今日还来了不少宾客，难免嘈杂。你我二人不如在此处略坐一坐，既能纵览风光，又可闹中取静。待会儿他们开始写诗了咱们再过去。”
闻承暻自然无可无不可，目光却被门上悬着的匾额吸引了去——
只见其上书“终南里”三个大字,乃是怀王亲笔。
他不由赞了句，“果然好字，配上皇兄这湖光山色，正是相得益彰。”
怀王心中得意，却仍谦逊道，“不过是些山野意趣，取巧罢了。"
说话间，又将人请上二楼赏景。
楼上当中摆了茶水果品并一副棋盘，点了春中雪信香，借着一缕远处水榭传来的似有若无的乐声，显得情致古朴，别有雅趣。
最可喜的是四面大窗都事先支了起来，凭高远眺，园中风景尽收眼底，连湖边水榭处或泼墨赋诗、或纵酒狂歌的宾客都瞧的清清楚楚。
见闻承暻看向水榭，怀王笑着一一指点过去，“正作画的是宣平伯家的纪小公子，写诗的那位叫戴华清，乃是文大学士的高足，今年点了探花，琼林宴上你是见过的。至于那奏琴放歌的狂生，正是承恩公府未来的佳婿，想来你定是认识的。”
闻承暻自是认出了那披发敞衿抚琴高歌的青年男子是施景辉，这厮刚和母舅家三妹妹议亲不久，不想私下里作风竟如此放旷。
他不由心生不喜，正想吩咐随身太监常喜将人带来教训几句，却被水边一抹红影分散了注意力，不由问道：“临水坐着的那位又是哪一家的？以前似乎不曾见过，莫非也是新科的进士？”
怀王随之看过去，噗嗤一乐，笑道：“你要认识他才是怪了！这一位乃是靖远侯家的长公子，出了名只在脂粉堆里打滚、不在仕途经济上用心的，才十八九岁年纪，就已是京城风月场里数得上号的人物。靖侯竟也不曾管他。”
这话听得闻承暻眉头一皱。
他见那少年孤孤单单临水而坐，一袭红衣非但不艳俗，反倒衬得他更显飘逸从容，倒像个出尘的人物，竟然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心有不悦，言语中便带了出来：“前些日子孤还看到过靖侯请封世子的折子，早知此子如此不堪造就，当时就该将折子留中才是。”
怀王可不想因为自己几句闲话就害人丢了才到手的世子之位，赶紧找补道，“这一位倒与那些仕宦轻薄之流不同，不仅诗书礼义颇通，在京中也常常扶危济困，只是为人的确忒多情了些。”
说罢又有些戏谑道，“不过就他这张脸，就算眠花宿柳，倒也真说不好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此时闻承暻已然明白过来，这少年多半就是怀王为了表明自身没有野心而故意结交的纨绔之流。
当下便觉得有些没意思——他自问不是那等多疑擅权之人，也真心将怀王当长兄敬重，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兄长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始戴上重重假面伪装自己。
心思百转间，他又觉得自己特意推了公事过来给怀王充场面的行为显得更加可笑了。
闻承暻神情便淡了下来，只冷冷道：“这些勋贵仗着祖荫，每年白白浪费多少国帑，却不思忠君报国，只一味贪图享乐。皇兄既然清楚他们的行径，就该早些禀明圣上，肃清风气才是，怎么反而与这些人结交来往，平白失了身份。”
怀王犹自不觉，仍嬉笑道：“我一介闲人，每日不与他们耍子，难道还要学那些穷措大，去做学问考功名不成？”
闻承暻便不再多言，只冷眼看他做戏。
怀王也见好就收，又邀他下棋打发时间，“那边还早呢，等你我手谈一局再过去，时间刚好。”
于是两人对坐下棋，仆从们均垂手侍立，一时间雅雀不闻。
闻承暻刚想放下一子，却突然听得一个极为清亮的少年声音。
“我看太子还不如怀王呢。”
闻承暻一惊，看向怀王，却见对方谈笑如常，仿佛听不到这堪称大逆不道的狂言一般。
又扫了常喜一眼，这糟心奴才却以为是他喝不惯茶水，巴巴的上来亲手沏了一壶。
这是怎么回事？这声音仿佛竟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听到？
闻承暻暗暗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头轻抿了一口茶，那个声音又突然像炸雷般在耳边响起：
“那我看丞相他老人家也是风韵犹存，不如你让我**他好了！”
“噗——"
这发言内容实在过于惊悚，哪怕太子殿下的养气功夫已臻化境，当下也没能忍住，将一口茶水尽数奉送给了怀王今日新换上的亲王常服。
怀王：“……”
闻承暻起身赔罪，只推说茶水太烫才一时失仪,常喜又赶紧跪下请罪。
可怜的怀王，还湿着衣服呢，又要原谅这个，又要宽恕那个的，一时各种忙乱。
等东道主重新换好了衣服，闻承暻又赔了一回罪，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兄弟俩便相携前往山下水榭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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