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整整齐齐摆了热气腾腾的四个菜,还有两碗灵米饭。

烛火闪烁下的洛怀书坐得端正,五官轮廓格外温柔,洛夕夕却有点不敢看他,只能捧着碗低头扒饭。

气氛有点奇怪。

洛夕夕想。

从她不小心亲到洛怀书手指起,气氛就有点不对劲了。

可能就这么件小事,人家洛怀书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她却觉得格外别扭,连嘴里的糖醋肉都不对味儿了。

她应该说些什么打破这种气氛,总不能一直这么沉默下去吧。

在心里纠结了很久,她才开口问道:“大师兄,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啊?”

洛怀书道:“小时候家道中落,去过一个酒楼当过学徒。”

他说得轻描淡写,对其中的心酸只字不提。

洛夕夕却从这话里咂摸出了一丝苦涩,又缓缓蔓延出一些心疼。

她觉得洛怀书很可怜。

满腹苦水无人倾诉,满身伤疤无人依靠。

沈负雪也是身负血海深仇,但她还有师父,还有族人。

可洛怀书只有自己,假如他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可怜少年的爱恨了。

蛮荒之地是他家被灭门的地方,那时他才七岁。

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父亲、母亲、姐姐、朋友、从小生活的家,甚至是他自己……

她不知道小温九在黑夜里走了多久,亲手拔出至尊骨,改变灵根,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变成昆仑墟的大师兄,她面前的洛怀书。

“大师兄…”

洛夕夕看向洛怀书,洛怀书坐在角落里,身后的黑暗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大师兄,下次遇到危险…你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跟着我跳下来了。你一定有你要做的事,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

洛怀书没有说话。

他倒是不觉得如果就这么死了会遗憾。

他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报仇,但其实他对报仇并没有太多执念。

如果报仇的中途死了也就死了。

即使报了仇他的家人也不会回来了,修士逆天而行,拥有远超凡人的寿命,但同样的,他们也没有轮回转世。

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六道不存,魂飞魄散,他们永远也见不到了…

不过即使他们知道了一切,想来也不会怪他没有为他们报仇…

除了报仇之外,他现在能管的,想管的,也只有洛曦瑶了。

他的人生已经毁了,但是洛曦瑶不是,她还有灿烂的未来。

……

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仙朝与蛮荒之地的战争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这半年的时间洛怀书没有再出去猎杀妖兽,也没有再售卖符箓。

世道越来越乱了,石头镇里也经常发生杀伤抢掠,他不放心把洛夕夕自己留在家里。

没出半个月,边境就传来了原本统治石头镇的大妖战死了的消息,石头镇被划分给了一个筑基魔修。

而他刚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征兵,征兵条件已经降低到了练气后期,凡是练气后期的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上战场。

可战场上都是仙人大能,抬手就是山河崩塌,他们这些练气期的小虾米去了就是送死。

好在洛夕夕和洛怀书之前就将修为压制到了练气中期,这才避免了一场麻烦。

这段时间石头镇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下一个被选中的就是自己。

梅竹经常会来找洛夕夕聊天,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还磨蹭着不肯走。

洛夕夕知道她是看到了洛怀书杀了一伙筑基期劫修,猜到了他肯定压制了修为,所以来寻求庇护。

像她这种家里只有一个人的情况,简直就是别人眼里的肥羊。

洛夕夕倒是不介意,后来干脆让她搬到了客厅。

梅竹大喜过望,不仅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还主动教起了洛夕夕刺绣。

可以洛夕夕的手艺实在是太差了,努力了一个月,最后只绣出来一只歪七扭八的凤凰,被做成了一个荷包送给了洛怀书。洛怀书倒是不嫌弃,还肯每日戴在身上。

两人的对话还是一起骂战争,骂世道。

“该死的世道,第一次征兵我丈夫还有我三个儿子都上战场了,第二次我的儿媳们……”

洛夕夕附和,“这狗屁世道!”

梅竹的头发花白了一半,容貌也更加苍老了,“我丈夫他们肯定没死,死了的话会给我发十块灵石,但是我没收到灵石,所以他们肯定没死。”

“是啊,肯定没死,战争快结束了,他们会回来的。”

梅竹又叹了一口气,“唉,其实谁统治蛮荒都好,与我何干呢,这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我只希望不要打仗了,我想让我丈夫儿子们回来。”

“我也希望一切快些结束…”

……

又过了一年,蛮荒之地下雪了。

这里的风雪可不似昆仑那么柔和,彻骨的寒风仿佛要将神州大地整个淹没。

天地间一片苍白,雪花在空中直直落下,

梅竹早早就给两人做了过冬穿的厚衣裳,闲的时候就望着天空发呆。

这些天洛夕夕发现她越来越消沉了,做事也是心不在焉的。

洛夕夕就知道梅竹又在想她的丈夫,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有消息传回来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知道他们还活着。”

梅竹感激的看了一眼洛夕夕,“洛小姐,谢谢你。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却收留了我这么久,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不必客气。”

……

今夜又有妖闯进了他们的院子,这次来的竟然是一位元婴大妖。

他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准确来说是个逃兵,还偷了一样重宝,一路被几个元婴期大妖追杀,慌不择路下躲进了他们的院子。

这妖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洛怀书还未突破元婴期,手里也只有一把下品玄铁剑,对付他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洛夕夕拿着一打符箓,找到时机就往那只妖身上扔一张。

梅竹则是护着储物袋躲在屋内,眼神担忧又地看着外面的打斗,只是看到洛怀书使出来的剑招时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战斗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洛怀书终于将妖斩于剑下,自己也受了些轻伤。

洛夕夕赶紧跑过去给洛怀书处理伤口,然后才朝屋子里的梅竹喊道:“梅姨,你怎么样?”

她喊了好几声屋子里的人才应答,“我、我没事,你们有没有事?”

洛夕夕没有注意到梅竹的异常,只当她是被吓傻了,“我们也没有事。”

院子被灵力冲击得四分五裂,屋顶都塌了一角,看来今晚他们得另寻其他地方睡觉了。

而且弄出了这么大动静,一会儿肯定会有人过来查看,他们还得赔修房子的钱。

果然,不出一刻钟官府的士兵就将院子围了起来,还有几道强悍的气息降落到院子里。

正是之前追这只大妖的妖族士兵,而且各个都有元婴中期以上修为。

他们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元婴大妖的尸体,拿走了他的储物袋,确认重宝还在,这才放缓了神色。

其中一只雀妖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怀书,“金丹巅峰?还是人族?”

洛怀书不卑不亢地微微行了一礼,“我已经入赘到了这蛮荒之地,我们夫妻二人已经在这里住三年了。”

雀妖看向了驻守这里的筑基魔修,魔修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他们夫妻二人确实已经在这石头镇住了三年,而且这人还是个符师,画出来的符广受好评,就连军营里都从他这里买过符。”

雀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们三个就跟我一起回前线吧。”

一个金丹巅峰期的符师不好控制,更何况还是个人族,所以他要把梅竹和洛夕夕一起带走当成人质。

洛夕夕和洛怀书对视一眼,暂时答应了下来。雀妖这才满意地离开,好不容易从战场上下来,自然要多磨蹭些时日再回去。

只不过怕洛怀书逃跑,他还留了一个元婴大妖看着他们。

夜深,三人坐在破洞的土房里彻夜未眠。

洛夕夕用天水碧隔绝了那只元婴大妖的听觉,才对洛怀书道:“大师兄,我们怎么办?不如我们三个逃吧!”

梅竹摇了摇头,“可是我丈夫儿子都在军营中,他们还活着,我若是逃了,他们也会受到惩罚…”

洛夕夕有点抱歉地看着梅竹,“抱歉,连累你了。”

梅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我自己要赖在你们这里,这都是因果,不管你们。而且要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死了。洛姑娘,我知道其实你们不是蛮荒的人吧,你们那么有本事,肯定能逃出去,不用管我,自己逃命去吧…”

洛夕夕一时间也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叫梅竹先去休息。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只能去战场。反正现在离战争结束也不远了,说不定这也是一个机会。

梅竹佝偻着身体走出房间,又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眼神里有痛苦也有挣扎。

……

十日后,他们被带上了去战场的战船。

可是在航行的时候梅竹却突然说肚子不舒服离开了,并且很久没有回来。

洛夕夕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惹到了哪个大妖,被刁难了?”

洛怀书了然地看了一眼船舱的方向,给洛夕夕传音道:“把天水碧拿出来。”

洛夕夕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还是听话照做。

下一秒,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一只大手从空中向他们抓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洛怀书突然抱着她从船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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