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记恨

“辰东，你也别太谦虚，把我定的葫芦拿出来瞧瞧。”宋大宝在一边大笑着，抬手拍了拍林辰东的肩膀。

“好吧。”

林辰东也没多想，毕竟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宋大宝送葫芦，索性从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了装着蝈蝈葫芦的黑丝绒袋子。

宋大宝接过黑丝绒袋子，带着一丝期待，轻轻拉开了封口的棕绳，而这个过程中，李峰却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宋大宝拉开袋口，轻轻取出葫芦的一瞬间，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的笑容也比刚刚更加浓厚。

李峰在看到蝈蝈葫芦的那一刹那，也不由得禁皱起了眉头，不假思索道：“这……这分明是件典型的三河刘蝈蝈葫芦，不可能是林辰东做的吧？”

“哈哈……”

宋大宝闻听李峰的话后，顿时开心的大笑起来，“连考古系的研究生都觉得这是三河刘的葫芦，这说明我宋大宝真的没找错人。”

“什么！”李峰有些吃惊。

“不过大侄子你还是历练的不够，这只葫芦身上的这尾金鱼明显是新烫上去的。”

宋大宝说笑中见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林辰东，笑问：“如我没猜错，这尾鱼烫上去应该不出两天吧？”

林浩接过宋大宝的话，坦然道：“宋先生好眼力，这尾鱼是昨天晚上烫的。”

“不可能。”

此时李峰突然接下了话茬，“烫画我也不是没见过，就不可能是这种感觉，而且这尾鱼虽然线条不多，但每一笔下去都很有讲究……”

“大侄子，你别再夸辰东了。”

宋大宝说完，娓娓道来：“你眼力其实不错，这烫画的确不是电笔所为，而是古法所为。”

“古法？”李峰有些不知所措。

“没错，王世襄先生的著作中说的很清楚，不过真正有人去做，我所知道的人里，也就只有林辰东，所以我才请他帮我做一个。”

“不会吧，葫芦‘蒙心’上的那片象牙一看就是个老物件。”

“哦，那片象牙是我提供给辰东的。”

宋大宝接过话茬后，不免提醒道：“对了，刚刚你说蒙心，其实是错的，蝈蝈葫芦是不能有蒙心，那叫‘瓢盖’。”

“呃……”

李峰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看来他对蓄虫葫芦这种雕虫小技中的小技并未深入研究过。

“没错，蝈蝈和扎嘴葫芦除了葫芦本身外，分别是口、飘盖、和里面的簧，而框子和蒙心只有另外四种穴居类的鸣虫才有。”

“可是据我所知，有些蝈蝈葫芦的确是有蒙心的，发声簧、框子、蒙心……”

“哈哈，那都是当年一些纨绔子弟为了炫富定制的，有的则是工匠为了骗洋人多卖钱，没想到把后来人也都给骗了，那种‘串子活’不值养虫家一笑。”

宋大宝说话的时候，李峰却是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

“还有你说的发声簧片，其实那根本不能叫发声簧片，只能称之为‘簧’，说其能震颤发声，纯属胡扯，不能随便听信……”

宋大宝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并不时将目光看向林辰东。

林辰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在观察着宋大宝和李峰两个人，心有所思……

李峰听完宋大宝的话后，努力挤出个笑容：“宋叔儿果然厉害，难怪我姐姐让我有空多跟您学习。”

“不能这么说，我本身不是玩虫的玩家儿，刚刚我说的那些都是辰东跟我说的。”宋大宝说完，便将目光看向了林辰东。

“又是他？”

李峰此时显得极为尴尬，一张脸也已经变得有些铁青。

“不是我说的，是书上写的，王先生的著作中比我说的详细多了。”

林辰东连忙摆摆手，出风头的事情他压根不想做，何况李峰这人嫉妒心强，他不想让这个总经理的弟弟太下不来台。

“宋叔儿，上班的时间快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吧。”

李峰强忍着挤出个笑容，再跟宋大宝打完招呼后，扭脸的一瞬间，一张脸却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林辰东见李峰走后，扭脸看向了宋大宝，摇摇头道：“宋先生真的不该夸我，尤其是当着李峰的面。”

“辰东，这可不是我夸你，刚刚那些话可都是你告诉我的，而且后来我查了一下王先生的著作，跟你说的完全一样。”

宋大宝说完，稍作停顿后变了一副口气，笑道：“不过刚刚我的确是想气气李峰那小子，总觉得自己什么狗屁北大研究生就了不起，我宋大宝小学都没毕业，不照样干这行，你就是太老实，其实你完全不用怕他。”

“我不是怕他，只是不想惹些没必要的麻烦，李峰的面子太薄。”

林辰东深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智慧，一直以来不管李峰怎么瞧不起自己这个专科生，他也从没当回事。

宋大宝摆摆手，大笑道：“没事，你如果担心他姐姐炒你鱿鱼，可以给我做葫芦，一个一万块，怎么样？”

“谢了。”

林辰东露出个奇怪的笑容，“宋先生的抬爱我林辰东谨记于心，只是道不合不相为谋，葫芦我不卖了。”

林辰东的突然变脸，让宋大宝有些不知道所措，一把拉住林辰东的胳膊，问道：“辰东，你这什么意思？嫌一万块钱少？咱俩可以商量，一万五怎么样？”

“不是钱的问题。”

林辰东微微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语气道：“首先，通过你和李峰的话我才明白，原来您是想用我的葫芦当三河刘的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把葫芦拿回去，会用一段时间进行做旧处理吧？”

“……”

宋大宝一时有些语塞，可这足以证明林辰东猜的没错。

“其次，你想让我专心帮你做葫芦，所以刚刚才故意打击李峰，你这明明是故意让李峰记恨我，甚至希望李峰用他姐姐总经理的职位把我炒掉您才最满意吧？”

林辰东说完，看到宋大宝的脸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也没等他开口，继续道：“也不说您的这种做法对与不对，可我林辰东不能接受。”

“林辰东……你……你说的没错。”

宋大宝在沉思了片刻后，终于坦然承认了，“可是我宋大宝的确是欣赏你的手艺，所以我才想让你跟我一起共事。”

“宋老板，我林辰东真的没什么本事，但我这人有我的底线，一不做旧，二不跟陷我于不义的人做朋友。”

林辰东的话说的非常决绝，可语气却相对平和的多。

“辰东，男人有骨气固然重要，可我知道你不过是个大专文凭，怎么跟李峰那帮人抢工作。”

宋大宝的口气已经略显急躁，看来他的确很想拉拢林辰东。

“辰东，除了葫芦和鸣虫是你的拿手好戏，恐怕也没机会接触比金典里那些真东西更‘玄奇’的物件儿吧，跟着我一起干，对你鉴定古玩更加有好处，还能赚到更多的钱，有什么不好？”

“谢了。”

林辰东没有答应宋大宝，哪怕他说的那些都很吸引人。

“这片象牙还给你。”

站起身后，林辰东将飘盖上的那片用胶水粘贴的象牙取下后放在了餐桌上，那是宋大宝给他的。

眼看林辰东站起来就走，宋大宝忍不住再次提高了音量、加重了语气：“林辰东，除了我没人能发现你的才干，想想你那普通的家庭、浅薄的学历，难度你不觉得自卑吗？”

“出身的确让我失去了很多优势，上学时候的我也并不优秀，甚至没有考上好的大学。”

林辰东没有转身，而是轻轻抬了抬框架眼镜，同时微微把头抬高了一点，有力的回应道：“可现在的我上进、奋发、勇敢，知识陪伴并填充我，我有什么好自卑的？”

扔下这句话，林辰东大步朝着餐厅门口走去。

“林辰东，虽然你拒绝了我，不过我宋大宝佩服你的勇气，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给我打电话……”

林辰东没有回头，他不想跟做旧的人为伍。

并不是林辰东有多么高尚的情操，而是因为他大学时候的专业老师，正是因为以全部身家买了一件高仿的汝窑三足莲，发现后接受不了事实从教学楼跳了下去。

林辰东家里的那些书，大部分都是那位专业老师送的。

“古玩行水深！”林辰东在许多人梦想着捡漏发家之前，就深切的了解了这句话。

所以，林辰东不管李峰是否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和自己为敌，哪怕是丢了实习和转正的机会，他也不会扔下自己的底线。

林辰东离开了伊美餐厅，白露了，早晨七点半的天气多了些凉意。

在这个时节里，如果是在郊外或者农村老家，蛐蛐也是叫的最欢的时候。

低头看了看时间，林辰东脚下加快了些步子，回到了古玩街中的金典典当行。

刚一进门，林辰东发现有些不对，因为店里一帮实习的同事已经将目光看向了自己，同时他发现总经理，也就是李峰的姐姐也在店里。

李静生了一副好面相，只是脸上的那股女强人的冰冷感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身得体的黑色职场装将二十八岁的李静衬托的干练、强硬，唯有那一头波浪卷发是她身上唯一没有棱角的地方。

林辰东紧走几步来到大厅，和一帮十七个实习生一起站着了李静的跟前，只是刚刚李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四个月的实习生活已经结束，相信你们对本公司的运作已经有了基本的认识……”

李静一脸的严肃，这是她一贯的做风，在金典典当行里，没有人不畏惧她的权威。

父亲是故宫博物院的专家，让她在二十八岁这个年纪就成了年轻一代古玩行的顶尖高手，加上逆天的冰冷颜值，想不成功恐怕也是难事。

“你们十七个人都可以留下来进入为其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内月工资三千元，其他待遇不变……”

当李静说完这话的时候，一帮实习生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林辰东当然也很开心，可是李峰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却让他有些不放心。/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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