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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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听林黛玉还要用“扬州”二字作飞花令，贾琏当即心中警铃大作。
她三句不离“扬州”二字，怎会是无心之举。
贾琏嘴上讨饶：“林表妹，眼下我挖空脑袋也只有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才疏学浅，我有心无力！”
他还怕再如此下去，下回林黛玉接着便要提“苏州”二字了。
贾琏心中自忖，不久前表姑父林如海捐馆扬州城，莫不是临终前还交代林表妹了什么？
他面上则又一幅自当该罚的姿态，半哄半劝地转了话头：“不知林表妹怎还惦记上隔壁府上唱评话的了？那评话有何看头。不如待咱们回京后，府上请上一班小戏儿，好生唱上几出给你听。”
说完，他打量着林黛玉的脸色如何了。
只见她先是默了一瞬，又不像是恼了，还是自顾自说道：“表哥不爱诗词，难道还不爱酒？”
贾琏转头一看，她当真还备了行酒令的酒水，他立即借机回道：“林表妹有病在身，怎能喝酒。”
“酒也不让喝，评话也不许请，”
林黛玉叹息一声，“琏二表哥见不得我好。”
一旁紫鹃劝道：“姑娘莫急，许是琏二爷这两日手头忙。”
一直没吭声的雪雁也跟了一句：“琏二爷还忙着放炮仗呢？”
贾琏怎会听不出这三人意图挤兑他。可他也毕竟理亏，着慌道：“林表妹怎还说起气话来了。你且养病，等你疗治好了头疾，我便给你请来那唱评话的。”
他这话说得好听。等病好了，贾琏自是带人回船启程要紧。
暂且哄住林黛玉后，贾琏出来看了一眼雨势渐歇的天色，心道方才昭儿说得对，还不是因隔壁那户请人搭台喧哗不止，又牵起了林表妹的思乡之情。
因此他们放炮仗回敬几番何错之有。再说了，贾府一行人在此地也住不上几日了，这般小打小闹的邻里龃龉岂会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毕竟都是关起门来各自忖度，这邻里两户难免都只想到了自家的考量。
于是等到夜里，同一时辰，相邻的两户又同时打开了各自大门。
昭儿他们缺了一个帮手，今夜挂炮仗的动作稍慢了一步，他们还未点上炮仗，只听得身后又是“哗啦”一声，那蛮夫出来后如往常一般，将一盅药渣倒在了他们的府门口。
还是当着他们的面。
好不要脸！
如今两家双方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们不动拳脚，那蛮夫也没再打他们。
深更半夜，两家门口形成了诡异的和睦。
你放炮仗我倒药。
互不干涉，坚决不改。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千响炮仗声起起落落。
昭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火花，又念起了同他有些交情的谭蔡。一想到昨夜那厮还同他一块儿放炮仗呢，今夜少了一个人，他还有些不大习惯。
“愣着作甚？”同伴走过来问他。
昭儿缓缓抬起头，乌青的眼眶中，一双眼珠子映着逐渐平息的火花：“我想……再放一串。”
他还想着，谭蔡丢了，虽二爷浑不在意，但他若明儿去公衙报官一试呢？
“妙哉。”其他几人纷纷赞同他的提议。
他们还真放上瘾了。
白日里隔壁那评话吵了他们半天不得安宁，夜里便轮到他们的炮仗声了。几人兴致勃勃又挂上了又一串千响炮仗。
他们炮仗有得是，隔壁病秧子的药渣难不成还能再来一盅？所以终究是他们更胜一筹。
纸花落了满地，混着还未干的雨后积水，大红炮仗热热闹闹又响起。
这几人正玩心四起，拍手称快时，隔壁的大门再次从里打开，跑出来的却不再是魁梧的身形——
竟是那总角小厮，捂着耳朵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朝他们大喊道：“嗳呀别放了！别放了！大虫要醒了！”
昭儿等人正与他隔着整串的炮仗，千响炮仗震天响，他们根本就没听清总角小厮嘴里的话。但仅瞧那模样，也知晓对方跑过来意欲何为。
呵，他们打不过那个武功高强的蛮夫，难道还对付不了这黄毛小儿？
昭儿等人不屑一顾。
“嗳呀！”总角小厮见大势已去，拦不住眼前声响不绝的又一串炮仗了，气得绕道炮仗，奔到昭儿等人跟前。
“你来作甚！”昭儿他们未料想这小厮竟会一人单枪匹马近前来，登时吓得一个个皆双手前后握拳严阵以待，“你你你……别以为我们打不过你。”
出于那蛮夫的前车之鉴，他们实则怕得紧。
总角小厮气急，一头撞上他们：“我叫你们别放了！”
一连放两串千响炮仗，睡成死猪的人都醒了，更何况他们后院矮屋里的大虫。今夜的炮仗声惊着它了。
“嗳呦我的肋骨嘶……”昭儿捂住自己的腰，“你这黄毛小儿力气还挺大。”
年纪不大，如此蛮狠，怎还专往他的伤上撞。
牵动旧伤，昭儿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抽着气赶去了医馆。
跛足郎中给他瞧看后，说并无大碍，昭儿才放心。
说起来跛足郎中的腿疾，据说便是当初上山采要时摔断了腿，没来得及疗治才无力回天。
一来一回昭儿也同跛足郎中相熟了，他不由地朝对方抱怨了几句所住宅院的隔壁邻居。
“人丁简陋，也不过小门小户。”
“那家人啊……”跛足郎中若有所思，“偶尔也曾有府中之人来此处抓药，我瞧着皆是好相与之人。”
昭儿瞠目。好相与？就那一大一小的蛮横霸道，哪里好相与了？
跛足郎中瞥开了眼：“诶，你莫要用你这双眼瞧我。”
昭儿回去后，本欲卧床养伤半个时辰，可一想起近日来风波不断，谭蔡又不知了去处，一时思潮起伏，难以安睡。又过了一会儿，忽听得院外林姑娘那的紫鹃过来寻人。
昭儿猛然记起，他离了医馆之时，那跛足郎中给了他几副药，说是赠与林姑娘。
他忙穿衣下床，走出屋外。
紫鹃见了他，只向他点了点头，又朝里头禀报道：“琏二爷，林姑娘身子不大舒服，还请琏二爷作陪，走一趟医馆。”
贾琏从屋内出来问道：“林表妹又如何了？”
紫鹃一字一顿回道：“夜里炮仗声响，扰得大伙儿觉浅，林姑娘头疼。”
贾琏和昭儿两人作为始作俑者，双双哑然。
“咳，”贾琏干咳一声，含糊道，“本是庆贺乔迁之喜，热闹过头了，也并非我本意。”
他这便前去探望。
昭儿正要跟上，又想起跛足郎中交给他的林姑娘的药，忙折身回屋去取。
林黛玉的院子里，雪雁服侍姑娘躺下后，躲起来偷偷哭了一场。
来送药的厨娘见她红着的眼角，安慰道：“昨夜天凉，林姑娘许是吹了点儿风？吃了药睡会儿便能好。”
雪雁吸了吸鼻子，说话还带着哭腔：“姑娘在船上时头疾至今数日了，可见个郎中都难如登天。”
贾琏走进院子就听见了这句话。
雪雁经厨娘提醒，转身见了人，吓得行了一个礼。
贾琏侧目瞧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药香。贾琏走近几步，见林黛玉已经闭眼睡下了。
院子外，昭儿提着药赶过来，同正要离开的厨娘撞了个满怀。
“给！”他连忙将药递过去，“林姑娘的药！你快去煎！”
厨娘疑惑：“我刚送了一碗……”
昭儿一把将药塞了过去：“快去呀！”
厨娘心里泛着嘀咕，忙不迭接过。
她回到厨房，起了药炉，而后又走到后门，取下门栓，将门开了一个口子，悄声道：“进来吧。”
只见一个幼龄女童钻了进来，乖巧地给她请安。
“哟，不必如此，”厨娘笑眯眯地揉了揉女童的脸，叮嘱道，“你可记好了，咱们府上不缺下人。是我缺个帮厨，这几日我的雇你，我的月钱分你些，你也能替家中挣些银钱。”
小女童颇为早慧，连忙点头言谢。她瞧见厨娘手中的药，嗓音软乎乎地问道：“府上贵人病了？”
厨娘点点头，低声道：“那位姑娘也不易。你与我同去煎药。”
小女童应声跟上，又好奇问道：“贵人也会患病？”
厨娘停下脚步，不知如何作答，满脸无奈。
那林姑娘毕竟于国公府只是表亲，如今又失了双亲，寄人篱下，平日里想出门都得过了琏二爷的首肯才行，实则也是个可怜人。
厨娘看了一眼紧随她身后的小女童，心中忽生出一个念想，若林姑娘也能如这小女童一般，能随意出门该多好。
好在这回，贾琏有些心软了。
林黛玉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吃药。她坐在床头，朝紫鹃端来的药碗摇摇头：“若我病好不了呢。”
“姑娘！”紫鹃心疼不已。
贾琏也皱着眉来回踱步。
真当到了这时候，他怎会一点儿良心也没有。
权衡之下，贾琏转身承诺道：“也罢，林表妹若想听那评话，我这便给你请来。”
林黛玉一顿，回道：“那我想听隔壁府上的那几位。”
贾琏咬牙应下：“你且等着。”
少顷，贾琏和昭儿来到隔壁紧闭的大门外。
昭儿正要上前敲门。
贾琏叫住了他。他整了整衣冠，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昭儿，你相貌丑陋，还是换我亲自出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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