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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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静默，李大望向榻上真不再理会自己的小爷。
先前回来时，他好声好气哄着他才将那锦缎换下，而此时看着少年消瘦瑟缩的背时，李大又暗自心疼，他叹一口气，嗓音放缓了些：“小爷，若实在住不下去，我们不如家去？”
可是显然，这个主意只不过是李大的一厢情愿。
他终究话不投机地出了主院。转而又马不停蹄地去找香儿那小子。
香儿倒也并未躲他，李大一瘸一拐地将这总角小厮从郑李黄那拉走问话。
“你看看你自己，年纪不大，脸皮倒后成城墙了！”李大老调重弹道，“你可知在他人眼中‘不请自来’算什么样子！”
香儿嫌他的唠叨磨耳，觉得他太过于大惊小怪了，人家隔壁掌家的姑娘善良又大方，何曾嫌弃他了？
他回李大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小人’？”李大听得火气蹭蹭往上冒，“我可是为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
“嗳呦喂，李大，你可真会说话，”香儿吃饱喝足中气十足，“你怎生为我好了？是我饿了你喂我吃食吗？”
“你……”李大气得真想揍他的脑瓜子一顿。
香儿腿脚灵活地跑开了，李大一瘸一拐地在后头追。
两个人你追我跑，毫无顾忌会不会让跑人看见而显得不成体统，因为李大早已认定香儿方才去隔壁“讨饭”已经丢尽了他们小爷的脸，因此他今儿非得好好教训一回这小子。
“嗳呦，李大你慢些跑，”香儿乐在其中，边躲边打趣道，“当心摔咯，我可不扶你。”
“你给我站住！”李大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腹中空空如也，嗓间都泛着恶心，咬牙切齿地苦口婆心道，“你根本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香儿莫名其妙：“你一人何以到处用心？李大，我劝你不如先垫垫肚子。正巧，我带回来的那食盒大虫还未吃完，不如让它分你几口？”
李大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他趁这小子一时不备，猛地揪住其肩臂拽了过去。
“嗳呀呀……”香儿落败。
李大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周遭并无旁人在后，这才揪着这小子轻声问道：“你方才在墙下吃的什么瓜果？”
香儿懊恼自己逃脱不了他的魔爪，没好气道：“你瞎吗？方才怎会看不到？哦，我知道了，你也馋了，但你没得吃，因为你不敢去……唔！”
李大一把捂住了他挑衅的嘴巴，低声肃然道：“大冬日的，隔壁府上还能拿得出暑季瓜果！”
隔壁那家子的家底得有多厚。
李大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那又怎样？”香儿摘掉他的大掌，不以为意道，“我看你是饿昏头了吧？怎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隔壁家若不是现买来的，难道就不能冰镇仓储些往季瓜果粮蔬吗？”
李大还未吭声，香儿逮住机会继续嘲讽道：“你刚还说我丢了面，我瞧你这副模样，才真是丢了我们小爷的面呢。”
“你懂什么，”李大回过神来，虽未揍他，但实在忍不住，拧了一把他的耳朵，“‘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连郑李黄都懂，你怎就不明白呢！”
“老郑那是胡言乱语，我可并未口无遮拦。”香儿神气道，“你别小看我，李大，我出去了可并未透漏过任何小爷的事。”
他嘴巴牢靠着呢。
不然当初小爷为何最终还是选了他同行呢。
李大若有所思，香儿乘隙麻利地逃出了他的魔爪。
他不像疑神疑鬼的李大，净寻些操心事忙死自己。今儿天色刚一擦黑，香儿已从小爷那告退，回去睡大觉了。
待他今夜养精蓄锐，明儿又能去隔壁厨房那尝边美味佳肴了。
许是白日里宅院生事甚多，香儿进入梦乡后，梦里念念不忘还是白日里的那些事。
他梦见自己逮着了客大娘，还威风凛凛地同客大娘交上了手！
正是在他心心念念的隔壁厨房那儿。
他手里握着的也不知是扫帚还是什么兵器，与那客大娘交战于灶台之上。双臂虎虎生风，打得客大娘难以还手。
而后，他大喊一声：“呔！好你个客大娘，毁我厨房，偷我药箱，你还不统统还给我！”
那气势和茶肆酒楼说书人口中模仿得一模一样。
这时，那客大娘再次使出了她的“台风大法”。
这招式名自然是香儿胡乱取的。
他白日里别看在李大那儿调皮神气，但实则也在厨房那儿吃了闷亏。那些个与客大娘朝夕相处之人都以为满地狼藉出于台风过境，当时的他恨不得摇醒每一个人，告诉他们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烧火婆子！怎会只是一阵妖风呢。
白日里的忍气吞声在梦中全都化为乌有，梦里的总角小厮身长数尺……具体多高不好说，反正是比郑李黄那厮都威武雄壮几分，漫天的石子接踵而至，香儿也临危不惧——
他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复，只那么“唰”的一下，他便如下凡的仙人一般，将那即将击打到他身上的石子一股脑地都抵挡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由他保护着的小爷在一旁趁势朝他大喊一声：“香儿，接着！”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铁杵飞入他的大掌之中，正是那郑李黄牵肠挂肚的兵器，此刻小爷相赠与他，助他一臂之力！
梦中的他顿时如有神助，展臂一挥，便将那——李大捂住了嘴吧！
……酣畅淋漓的战斗还未结束，香儿意犹未尽地从梦中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夜色，油然而生一股怅然若失之情。
只恨自己在梦中只捂了李大的嘴，却没来得及要回自己的箱子。
香儿默默从床上起身，趿拉着鞋朝屋外走去。
虽说他先前去医馆郎中那儿换药本是闲来无事，但好好一箱子的药，转眼白搭进去了，香儿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而且隔壁那个黑眼小厮昭儿又如同催命鬼似的，死活想从他手里买药，好似他故意为难人似的。
“唉！”
他也是有苦难言呐。
正如那将军解甲归田、大师隐居山野，香儿穿戴整齐，迎着影影绰绰的月光，独自走到深夜里的墙角根。
在这道墙的另一端，有口味新鲜的美味佳肴，有他也曾“大战客大娘的光辉战绩”……也不知是因夜深人静分外寂寥，香儿觉得他此刻的心，仿佛都早已飞过了高墙，蹁跹翻飞，到了那如同故土一般的隔壁厨房。
怪不得都说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时，月光下，一把木梯跃然而入香儿的视野之中。
那梯子瞧着用料扎实，梯腿粗壮厚实，梯身高大挺直，可不正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嘛。
香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把倒在草丛中的木梯拾起，一鼓作气地搭在了围墙之上，随之仰头望向围墙上方。
如果他知道李大瘸了的腿正是从那儿掉下来摔的，兴许还会有所吃惊。
但他不知。他此时正在沉思一个重要的困惑——便是他到底是即刻动身翻墙过去，还是等天亮之后再文质彬彬地敲开隔壁的大门？
不管如何，隔壁明日的早饭，他是一定会蹭上的。如若连早饭都蹭不上，他何来再蹭上午饭和晚饭的道理？
……但若是真就蹭不上早饭呢？香儿心下一慌，莫名有一种被隔壁厨娘抛弃的恐慌感。
不行，他还是放不下。他已然对隔壁的厨房动了真情。
眼瞧着都有八^九尺高的墙，香儿愣是大着胆子抹黑爬了上去。
他本想坐在墙头望一望可人的隔壁厨房，却在刚坐稳墙头之际，赫然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隔壁的厨房那儿还隐约亮着灯火。
嗳呦，可叫他逮着了！厨娘姐姐还在忙活夜消呢。
这下好了。香儿蹭地燃起了跃跃欲试之意，既然厨娘姐姐还未歇下，他何不前去打点夜消。想必待他热络的厨娘姐姐定是对他毫不吝啬。
这总角小厮腿脚伶俐地从木梯上原路返回，转道去了后院。他盘算着从后门进出，只消喊上一声，厨娘姐姐定会开门分他一些可口的吃食。
此时的香儿早已睡意全无，满脸兴高采烈地直奔后门而去。
等他出了后门后没一会儿，郑李黄也从矮屋中走了出来，目露疑惑之色：“这小子夜里出去作甚？”
该不是梦魇了吧？
据说睡梦中人起身游荡时，旁人可不能随即唤醒。可瞧着那小子夜里出门难免不便，郑李黄犹豫了片刻，身下脚步一动，悄无声息地远远跟了上去。
香儿已经进了隔壁的后门。因为他过来时发现隔壁后门虚掩着，并未落锁。
想必厨房里还没忙完收工吧？
香儿一边心疼厨娘姐姐多有劳累，一边藏着小心思，打算先不吱声，逗弄一番厨娘姐姐。
他小心翼翼地压着步子靠近厨房。
四下荒寂，唯有厨房亮着昏黄的烛火，香儿走在径直的小道上，身侧响起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夜间冬风拂过枯败的杂草……
门背后障眼之处，客氏拉着阿花的手，低声怪道：“他来作甚？”
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似耳语，唯有被她拉着的阿花才听得到。
香儿毫不知情。
他笑嘻嘻地推开了厨房的后门，喷香的烟味扑鼻而来，换谁闻了都会勾起馋瘾，他正要脱口而出对厨娘姐姐的招呼声，刹那间，却见一道庞然大影倒映在墙上！
厨房中竟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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