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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鞍照有点打起了精神，说：“你好？”
他有点小激动，想着不知道小美人会做什么反应说什么话，抱着他哭这种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太戏剧性了，这又不是演电影应该不至于。
可如果小美人真这么做的话他说什么呢？要回抱住对方吗？要安慰吗？安慰的词又怎么说？
是不是应该讲些“我也经历过这种事”比较好？他倒也还真的经历过，不像过去安慰别人的时候都是在扯谎。不过严格来讲他的经历跟对方的经历完全是两码子事，退一万步说呢，邰缙光看长相和身材都不能单纯把事情比作一起。
他在心里严阵以待，连肩膀都绷紧了。
阙荣退到了暗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在祝鞍照的期待中，小美人开口了：“上次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啊？
祝鞍照有点懵。他没吭声，等着对方继续往后说，泄露更多的信息出来，好让他能判断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光靠这句话，也能推测出来，小美人是“祝鞍照”认识的人。可能他们互相之间都不太熟悉，仅仅打过照面的那种。
因为祝鞍照和“祝鞍照”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祝鞍照翻箱倒柜找证件的时候翻出来过很多照片，从小到大的都有。“祝鞍照”有个毛病，他老低着头，站姿也不端正，缩肩含胸的，打眼过去就是个好欺负的模样。
这其实挺奇怪的。
虽然按道理说，一个在人群中特别鹤立鸡群的人，要么就是被众星捧月，要么就是众星捧月的反过来，但“祝鞍照”是个学霸啊。
祝鞍照又不是没读过高中，学习好的在校园都会被老师和同学特别关注，不太可能遇到霸凌，“祝鞍照”没理由从神态到站姿有强烈的不自信感。
他明明应该养成特别明艳大方的性格才对。
“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学位真的就这么不要了么？真的怪可惜的，给老板当牛做马好几年，临了了好处没有不说，该得的都得不到。”小美人脸上微微露出恨意，“没想到我们都沦落到这地步……”
啊？
你沦落到什么地步了，我又沦落到什么地步了，你把话说清楚成不？
祝鞍照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僵硬地应声：“嗯。”
小美人哼了一声，声音还怪娇俏。他环顾一圈酒吧，问祝鞍照：“你搭上什么人了没。你的性格不像是能干这行的，也是被逼急了吧。”
说到这，小美人又流露出同情的眼神，但同情当中，又夹杂几分奚落和得意。
看得祝鞍照惊叹不已，心说这个微表情的表现能力，太厉害了，不知道小美人考不考虑进驻演艺圈，天赋不容浪费啊。
“嗯，没。”祝鞍照还是含糊地说。
小美人就不吭声了。他沉默着点了一份酒，阙荣从柜台后冒出来，微笑着将酒杯放到小美人面前，又给祝鞍照的空杯倒上红酒。
祝鞍照这才发现他居然把杯子喝空了，赶紧去推阙荣的手：“别倒了，我不喝了。你都知道我不会喝了怎么还给我倒。”
阙荣给了他一个笑脸，说：“我以为你想和朋友一起喝点呢。”
他不是我朋友，祝鞍照努力用表情和眼神传达这消息。
阙荣却不看他了，而是扭过头，对满脸震惊之色还没消去的小美人说：“这单我请。”
他又退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去了。
祝鞍照：“……”
他可能不是很擅长社交，但凭着对阙荣的了解也知道对方是在搞事，想看看他的热闹。他只是还闹不明白阙荣的这一系列正常行动，会怎么样地制造事件。
小美人已经逼迫到他的脸前，距离相当近，祝鞍照都闻到了对方洒在耳后的香水味。
居然是奶味的。
祝鞍照没法欣赏，虽然他是觉得闻着挺香而且挺配小美人。他就是没法欣赏。
“你居然勾搭到了老板？”小美人的呼吸急促，说话间香气喷洒，字面意义上地吐气如奶……祝鞍照不适地往后退，小美人倒还会看脸色，没再贴过来。
祝鞍照稍微想了一下，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我只是跟阙荣混熟了。”
“你还直接叫他的名字！”小美人压低声音惊呼。
啊？
叫人的名字……代表了特别的关系吗？所以之前何晏晏说叫名字太生疏，只是他的个人看法吧？
祝鞍照说：“叫名字有什么不对？”
“阙少、阙少啊，那可是阙少。”小美人尤在激动，“阙少只是看着脾气好而已，他的眼光可挑剔得很，而且最能给人碰软钉子，他刚才跟你说话的语气——那个语气，一听就知道他对你不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祝鞍照想，这个世界人均拿着“这还是少爷第一次……”的剧本吗？
阙荣这么说就算了，他有那种有点超现实的气质，出生起就在金银堆里打滚的骄傲劲。
而且他说话的口吻其实是明显有装模作样的戏谑的，去油效果非常强。
可小美人这么说，味儿就不对了。祝鞍照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仿佛看到十几岁青春期的少女哭着说“哥哥就是我的神”……不行，他仿不出那种心智缺失一样的口吻。
“天啊！你居然能——以前也没看出来你有这个本事啊。不过是听说阙少喜欢那种有点缺心眼的，你嘛，”小美人说，上下打量祝鞍照，“你以前是挺缺心眼。”
祝鞍照：“……我现在也挺缺心眼。”他很真诚。
小美人扑哧一声笑了。
祝鞍照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用“花枝乱颤”来形容一个成年男人笑起来的样子，但他文学素养不行，他确实只能想到这个词。
花枝乱颤完，小美人喝了一口酒，低声说：“是挺缺心眼。好几个人路过，就你冲过来想帮我。也没见你以前有过这种胆子。”
祝鞍照还是记得几句文绉绉的古话的。
他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过去每天醒来他都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对这句话他练习了千百遍，已经形成了惯性。他能把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感慨、叹息，接受现实，振奋精神，情绪层层递进，由不得人不相信。
小美人也信了。
他动容地看着祝鞍照，说：“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一点。老板是落井下石，你没有受他的威胁是好事。”
新信息，祝鞍照想。
所以“祝鞍照”确实是被诬陷了才没拿到博士学位的，就是不知道具体的诬陷内容是什么。
“老东西！我当年在他手底下读博的时候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小美人又骂起来，“成天见缝插针地占便宜，搞暗示，吃了还不认账，扣着不让走……”他说个不停，祝鞍照却已听不进去了。
这世界是举目望去皆为男同吗，祝鞍照震撼地想，这人数比例是不是太高了点？
不对，小美人没说性别，“老东西”也可能是个女的。
“……不过你也反应太激烈了，就这么把人从楼上推下去。”小美人喘了口气，“老东西还要点脸面，没真跟你对薄公堂，不过他是什么德行大家心里也都有数。放心吧，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背地里都觉得你是倒了大霉。”
“背地里的同情，和迟来的真心一样，没有任何意义。”祝鞍照说。
小美人瞪大了一双圆眼愣愣地看着他，跟个猫头鹰似的。
“你真的变化很大。”小美人感叹道，“唉，都说遇到事了人就会突然长大，你没被打垮，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唏嘘的。”
听这个口风，小美人似乎又和“祝鞍照”很熟悉。
你们俩到底熟不熟，能不能给个准话，我也好推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祝鞍照心里抓心抓肝地好奇，他终于忍不住了，问出目前来说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说：“你谁？叫什么名？我们认识？”
小美人又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看他的表情里带着震惊、自我怀疑和不可置信，半晌，才喃喃地说：“你、你真缺心眼啊？”
祝鞍照听到不远处传来阙荣强忍不得的喷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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