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蔷这里一个没看住,那边竟吵嚷起来了,都是十二三岁大事不知的年□□女,你说得难听,他骂得起劲。只见那抢了包袱去的女孩子抱着东西,一步也不退让,又红了眼圈儿,泪影闪闪,向贾蔷道:“上路的时候,还不是爷说这么些人坐一辆车,要是抱着东西,倒要东倒西歪挤坏了,倒是在那专放行李的车子上端正正放着是有益的。不然我死也不放!这会子果然叫这些个腌臓人胡碰了去,跟摔了我的心是一样的。爷也不管!”

贾蔷倒怄笑了,喝骂道:“好糊涂东西!多大点子事,我是给了你们脸面了,你们只管没王法起来!才我说的话全是耳旁风,好好儿地告诉你们这地方不同,你们还只管撒泼!”

便喝命管事的婆子们上来,指她们道:“把她们领到梨香院去,各处已收拾好,先安顿下来,过会子我过去点人。再安排你们一人领一个干女儿,日后教导就是你们的事。她们再这样眼皮子浅没规矩,就找你们算账。”

这些婆子心内原就以为戏子是下等人,最是放浪不好管的,又兼是些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是活泼放纵的时候,因此不大愿意接这样女孩子做干女儿。但贾蔷话已说了,便赶上来赶着女孩子们排好了,要往梨香院上领。

又有领头的大仆人过来骂小幺儿们道:“好没道理的下流种子!有爷们在这里看着,你们倒嚼起舌头来了!还不快去那头帮着抬东西。”

小幺儿们挨了骂,好生不服,犹嘟嘟囔囔道:“不是什么干净人!做像生儿哄人取乐的戏子粉头儿罢了,倒像个小姐,劈头就摆起架子来了!”

内中又有人嘟囔道:“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竟比命还重要了。小粉头儿带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怕只是些见不得天日的脏臭东西,倒不是珍贵,是怕别人瞧见了呢!”

那里那个抱着包袱的女孩子听了,登时把脸儿红了,扭过头儿来说道:“你们连心肺都是脏臭的!我做戏子怎么了?不偷不抢,也不用干这些累得臭死的活儿,干干净净唱戏,倒要你们来说我了!”

婆子们忙喝道:“了不得!这是哪来的小蹄子,刚进来没等站热了脚就这样胡闹,将来还了得!”

便又看着贾蔷。贾蔷也微变了眉眼,这些小戏子是从苏州一个大戏班子里买来的,因年纪小,又未开脸上过几回台,正好折低了价钱,倒也没大计较其性子优劣。刮下来的一笔钱,贾蔷置办了些东西来孝敬贾琏凤姐这一层的,自己又抹了点油子。

因此竟不知这些女孩子不是那软包子,个个有脾有性,还有这样刁酸的。见婆子们看着自己,贾蔷正怕刮油水这事儿漏了,因此要遮过去,不在这些女孩子的贤愚上做出文章来。便过来喝道:“还不住嘴!显见得是给了你脸儿了,怎么没完了!”

一面只管叫老婆子们赶着她们到梨香院上。

这些女孩子虽是被卖去做戏子的,却都颇颇的有些精神,没一个由得人折辱看低了去。那领头的稍大一点的女孩子见老婆子们胡乱推搡她们,便正色向贾蔷道:“因爷与别人不同,是把我们当好人看的,我们才跟了您来。这会子门儿还没进,就被人拿这样脏话骂了,又推又搡,便是赶牲口也要轻着些,难道我们真个就是低贱的?我们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谁也没缺了胳膊少了腿儿,为何这样!”

贾蔷瞧了那女孩子一眼,只见她素腰削肩,眉眼风流,眼中含露唇微白,盈盈袅袅有风韵,颇有几分像林黛的人品。正是因这一点子与别人不同的美态,贾蔷才别样看中了她,又听她嗓子好,皮肉又细嫩干净,像个正经女孩儿模样,心内更有几分喜欢。

因此待她态度也不同,只笑道:“你们也安生些吧,才进来就给我惹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小幺儿也是可恶的,你们的嘴也不饶人,两下里对了口,方才吵起来。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真当我是个软柿子?”

贾蔷便把眉眼一立,回头喝家人们道:“刚才谁说了肮脏话,不用干活了,拖到角门外头去打二十板子!就算是戏子,那也是家里的公子看中买回来,要预备应付大事的人,由得你们满嘴里混吣么!”

那里小幺儿们听了方才害怕起来,大仆人正嫌他们口脏,说这些没道理的话惹人厌烦。巴不得一声儿,便叫人把几个小幺儿拖出去了,口内哼道:“这里忙得这样,还有功夫吵架,烦的人心肝儿乱颤。”

一面才清净了些,又继续收拾那几车东西。

这里女孩子们见收拾了那些个小幺儿们,气方才平些,便由老婆子们领着往梨香院去了。那抱着包袱的女孩子脸色犹带怒红,又翻翻怀里包袱,东西没动了,方才略好了一些。便有一个形状秀美,瞧上去极是温柔媚弱的一个女孩子凑过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要赶过去帮你,又见一句话就骂得厉害起来了,又不敢说话。我总是这样没胆子,虽是恨自己,也没有法子。”

说着便把眼圈儿红了,含了泪光。那女孩子忙把人手一拉,亲密附耳笑道:“骂人的事儿自是我来,你这样温柔,要是赶上去了,他们那肮脏沫子伤了你,反倒不是我的意思了。你放心,咱们这东西好好儿的都没动呢。今后我谁的话也不听了,这包袱就是不离身,就是鬼要抢了去,我也要抢回来。”

两人方才破涕为笑,只管耳贴面摩说些极亲密的疯话。领头那年纪长些的女孩子见了,笑道:“你们两个真是疯的,倒做起这样你恩我爱的形状来,白叫人看笑话儿。”

那两个女孩子也不理,只管携手一起走,一时被婆子们领到了梨香院上,天儿已露了鱼白。

且说贾蔷这里打发婆子们领着女孩子们去了,又看着小幺儿们打理货物。看了两眼又烦了,只由他们整理去,只把自己织了来送给贾琏凤姐的东西看着整理了,因说道:“这东西是琏二叔房里另外要的,不在库货里头算,不用记上。”

那库上来的先生正记账,听如此说略抬眼瞧了贾蔷一眼,便罢了,转头去算另外的东西。

一时天更亮了些,当值打扫的小厮们出来扫地了,这里才将将收拾完。贾蔷早到抱厦里要了些茶果点心吃了,吩咐人把那两包单留出来的东西也放在堂屋里头,他要先睡一会子。待午错过后凤姐歇过了,再亲自送过去。

府内沾星顶霞闹了一场,所幸没人知道。只说宁荣街后身廊子上,一座青屋炊烟初上,碧青青流上天际,引动流霞鱼白淡淡,竟似一副画儿般村情闲谧。

这便是贾芸家的屋子了,这会子烧饭的却不是贾芸母亲,倒是贾芸自己添柴烧水,又下了些米,这在这里熬粥。里屋犹有灯影幽微,一点豆黄温柔摇曳。

贾芸盛了一碗粥来,加了些青瓜腌肉,吹去烫气方端出来,放在炕桌上。他母亲正对着灯影儿并窗下透出来的晨光照着手上绣针,细巧勾了一道长长的流丝,线尾埋入丝布中,拿针尖儿挑了个结,在口中含断绒线,方才松了口气。

贾芸瞧他母亲直做到天亮,自己也没好生得睡,刚天亮就起来做些东西吃。他母亲还嗔着他一个男儿家竟下起厨房来了,日后还是要办大事的人,这样笑话儿叫人听去怎么使得等语。贾芸只笑而不答,熬了粥来给他母亲吃,见母亲弄完了一条好生精致的帕子,那花儿瞧一眼便觉晕了,更难得是一针一线拿手儿绣出来的,更是心疼他母亲。

因说道:“两日了都熬到天明,我后悔给母亲揽这事儿了。原是想着府内没人做这东西,白搁着太烦难,才想起母亲有这样手艺来。却不知这活计好生费事,母亲若是精神不足了,下剩的也别做了,我只想个由头告诉府里去就是了。”

他母亲一面揉眼睛,一面把金圈子卸了,把那帕子抖开,整整齐齐拿碧板子压着了,方笑道:“我知你孝顺。但做事有始有终,撂着一半儿不做了,还不如从头就不做。只等那花样子出来了,一并做好了完事,我也算帮了你的忙。”

贾芸便坐到母亲身边,拿小勺儿把那粥舀了两舀,劝他母亲道:“暖暖的吃一碗,今儿断不许母亲再做了,只许睡觉养神。东西我这就藏起来去,横竖我计算着府里的缓急,这东西什么时候送去我也有数,别只管火急得这样。”

他母亲便吃了两口粥,又吃了两块青瓜,笑道:“你倒知道我的脾胃,这样细烂的粥别人再不爱吃的,偏我喜欢。”

贾芸也笑了,说道:“母亲趁热再吃两口吧。做了一辈子绣娘,绣工的活儿到了手里就撂不下,只是惦记着,旁的都不管了。”

一面又伺候他母亲吃了半碗粥,他母亲笑道:“难道我是个劳累命不成,倒自己爱干这样烦难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说的,我乐得只享福说笑不动弹呢。你且过来。”

便叫贾芸近前来,从针线筐子底下翻出一个精致的香袋儿来,比对着往贾芸腰上试。

贾芸笑说:“我从不戴这样精致东西的,腰里只有一根麻绳儿,倒配不上这东西了。”

他母亲笑道:“你也大了,慢慢也学得高雅些,将来真办多了正事儿,跟那府里的爷们近了,这模样总归要正过去的。虽不是根本,但瞧着好看,总比一瞧就让人看矮了你三分的好。”

一面把那香袋儿给贾芸戴上了,摸摸悬绳,又摸摸花纹儿,眼神有些沉了,喃喃道:“也不知我能不能看得到我儿媳妇了。当年你父亲与我都颇有些野胆,竟都没有媒人说合,也没对了八字儿,都是小家子,打小儿一起玩的,便离不开了。竟是自己拿了主意,非那人不可,那时也是震动了邻里,家家都传笑话儿呢。我看他们骂的也未必对,瞧如今这日子不也过着呢么。”

一面痴痴地说些老话,一面把那香袋儿摩挲了几回,又抬头瞧着贾芸,笑道:“你跟你父亲当年也算一个模子了,只是还要清瘦些。这香袋儿你戴着,我们当年成亲没过什么礼,几样香袋儿、手帕、腰带等物还是我自己做的。香袋儿就是这个花样儿,这叫‘云里红花’,最求姻缘圆满的。”

贾芸听她母亲说些从前的事儿,听着也有些心酸,便把一条腿屈了靠近炕里,拉着他母亲安慰道:“近日总说些陈芝麻事儿来,母亲还不歇歇去。我戴着就是了,日日在老天爷眼睛底下晃了去,看他还不赶快送姻缘来给我呢。”

他母亲笑拍了儿子一下,拧了人腮笑道:“小鬼头儿!说这样玩笑话,老天爷还给你送姻缘?送你个五雷轰顶还差不离。你别哄我,我知你心里有了计算,横竖别耽误了,我前儿说的那些疯话就白说了。你若不是我儿子,给我送银子来,我也懒得说你。”

贾芸笑着给他母亲铺了被枕,劝她睡了。一时他母亲疲极睡了,贾芸便真个把针线等物都藏了起来,免得他母亲绣娘本性,见了这些东西就图不得,只管要把活儿做完了才罢。忙活了一阵子,天已晴白了,倒是长空碧澈云飘飘一个好天气,便到院子里来闲坐吹风儿。

因托起那香袋儿来细看,只见香袋儿上绣的是一片云纹,一朵红花,走线细密,灵活如现。贾芸瞧着那红花,清风晴阔吹面,倒有些痴了,轻抚着想起一道倩影来。又品味母亲的话,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便抬头望着虚空远眺了,眼神儿比这清风飘得还远,直到那无风无尘的寂静地里去。此间贾芸一颗少年心怀内有几多思绪,也不敢妄拟,只能说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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