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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正屋侧房通常没有门,只用一道帘子遮挡,普通人家通常用布帘,竹帘等。若是祖上大户人家的的老宅用的珠帘,那就讲究多了,光帘子的用材足有数十种。最常见是各种贵重木材制成的木珠,如檀香木,胭脂木,沉香木等等,还有玉石打造的玉石珠,以及做不成首饰的各种珍珠等等,我们就不在这里细述。
夏杰民家的帘子是一种海草帘,是岛上特产,多用于编作草席,是草席中的上上品,古时常作为贡品。编制草席的边角料便常编制门帘,上面接头很多,许多毛刺,作为门帘倒是无妨。
夏杰民进入房内径直走到门边靠窗的木桌,在木凳上坐了下来。他双手放到桌面,看着桌上的竹筒,里面是他用过的毛笔,有十余支,有些笔头秃得厉害。他在想,等会跟曲爷爷的对话怎么说。房间里的光线刚进来时会视线模糊,呆一会便逐渐清晰。这样的环境最为养眼,写字看书作为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芽哥,吃饭了”门外隔着墙,传来冬儿清脆的叫声,将夏杰民从沉思中唤醒。随即,很多道狗的“哈哈”喘息声从门外传来,他掀帘抬脚走出去,挥手让它们自己玩去。
两个院子中间院墙靠近正屋有个小门,是个栏栅,也没有锁,是冬儿会走路时才开的,方便两个孩子一起玩,此后就一直这样留着。
穿过这个这道门,进入院子。
这个院子的格局与隔壁基本一样,本来夏杰民家就是他爹数十年来仿着这个院子一步步建起来的小号。只是这个院子什么都比夏杰民家大了一号,正屋,厢房,牲畜房,院子面积等都大了约两成,只有院门两边的狗房,两边一模一样,因为本就是两个小的一起建的。
夏杰民走到院中上了石阶进入堂屋,宽敞的堂屋中间是一张八仙方桌,四张长条凳,老人坐在主位,冬儿正将凉拌黄瓜放上桌。
听到脚步声,冬儿回头甜甜一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很自然的在爷爷左手边的桌边坐下,夏杰民也自然的坐到冬儿的对面。屋中香气四溢,冬儿做的是油泼面,现擀现切的面条,面上放着油煎过的小虾干和花生,上面盖着葱花蒜和香菜。
碗很大,小盆似的海碗。
老人拉起筷子开始拌面,两人也开始拿筷子开动,吸溜声此起彼伏,老人不说话,两个孩子也默默的吃面。冬儿的手艺愈发好了,因自小练武加上跟着夏杰民他爹种庄稼种菜,年纪虽小,手上的力气不亚于寻常男人,擀出的面格外筋道。
这个面的做法是夏杰民初一时从镇上看来的,如果再加上一把切好的卤煮猪杂和一勺花生酱,才是这碗面条的巅峰。
吃完饭,冬儿给两人一碗茶,收拾了桌子去洗碗
老人姓曲,大名曲不求。
据说岛上土生土长,一生没离开过海岛,但却一身本领。
他是个瘸子,少有人知道他是个武功高手。
他从未出过岛,却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
他还会修自行车,修枪,做饭做菜也很好。
但在岛上,人们口中只有一个,“瘸木匠”,当地方言“曲”和“瘸”几乎发言一样,所以到底是叫“曲木匠”还是“瘸木匠”,只有喊得人才知道。但是若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分出端倪。20岁以下的,态度随意,纯粹是对一个年老身残的爷爷辈,叫的“瘸木匠”的比例大些。20到30岁是一半一半,大多已经成家,体会生活的不易,一门手艺的可贵,对身残的鄙夷,不传手艺的愤恨,等等。
30到40岁的,则叫“曲木匠”的居多,这个年纪通常儿女都不小了,说话做事开始慎重,年长的也会反复告诫,那是个有本事的,不可招惹。
40岁以上的则敬畏有加,对有些事尚有记忆。但这么些年下来,随着曲木匠日渐老去,敬畏稍有缓和。再加上岛上还有几个还活着的六七十的老海盗,也被长辈们告诫不可招惹,而且能把原因说的活灵活现。
而曲木匠的不可招惹却无从说起,只知道死去的老大当家的要求,有些人甚至认为是老大当家千金买马骨,看重人才,故意如此。
岛上人只知道他是木匠,顺带也会修些其它物件。
夏杰民知道不是,这些年,他从老人身上学到的本领种类繁杂,每一项都能作为立身之本。
老人绝不是岛上土生土长的岛民,老人的前半生绝不简单,但他从不问。
自六岁时,老人无意发现他天资聪颖,学什么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忍不住教了他扔石子的诀窍和练法。
结果他一个星期便能入门,即使小手指头练的破皮出血也一声不吭。
便与他约法三章,他教的东西有三不准:
一,没有得到允许不得告知他人,包括他父亲;
二,没有得到允许不得在他人面前显露这些本领;
三,没有得到允许不得教给其他人;
如果他违反任何一条,他再也见不到冬儿。
他当时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见不到冬儿?”
他得到的答案是,老人会带着冬儿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为此,老人还编了一个故事讲给后来也跟着学的冬儿和他。
小时候的夏杰民和冬儿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守口如瓶。
后来长大了,在外不讲不显特殊的本事已成本能,也从来没有去想老人的来历故事是否真实。
直到如今,他经此大变,略作思索,便对老人愈加尊敬。
老人趁冬儿在院子厨房洗碗没回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夏杰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没过滤嘴的大重九递上,又用火柴帮老人点上,道:“等冬儿一起商量。”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去叫一下冬儿”
老人还是没说话。
夏杰民来到厨房,冬儿已经洗完锅碗,正用抹布擦着灶台。看到夏杰民进来,诧异的看着他:“不是跟爷爷有事说?”
“一起说”
语气柔和,和以前的相处时的语气又有不同,又不知不同在哪里,冬儿的脸一红,连忙转过身将抹布挂在墙上的铁丝上。
空气一时有些涟漪,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氛在两人间泛起。
“走吧”
夏杰民说完,转身就走,冬儿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冬儿低着头跟在后面,与以前的活泼好动宛若两人。
老人面无表情,却心中发笑,也不说话,待二人一左一右坐定,就静静的看着夏杰民。
冬儿也安静的看着夏杰民。
夏杰民被二人盯着,略显局促,定了下神,开口:
“我爹身不见人,死不见尸,已经半天,茫茫大海,生还的可能性极小。”
说了这句,他表情悲戚的深吸一口气,又道:
“我接到石头的通知便知,当时昏昏沉沉,想了一路。”
“海上讨生活的,几乎家家遇到,我们鹿山岛更是如此。”
“今后何去何从,我想了很多,我在岛上只有三个亲人,现在一个生死不明,还有你们两个。”
说到这里,他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冬儿又低下头,又抬起头,眼中的神采便多几分,老人也眼中闪过一道锐利,一晃而逝,复归平静。
夏杰民没有看爷孙俩,只看着茶碗继续说:
“我爹的出事,让我仿佛心里少了一大块,让我重新思考我原先的想法。我原想我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然后进入政府或国营单位,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报效国家,不负我大好年华。可是我现在细想,暂且不提考不上。考上了,七年后,我进入单位,毫无根基,要出人头地得5年起步吧!那就是十二年。出人头地暂且不提,站稳脚跟也要三年吧!那就是十年,那时,我回来,冬儿24岁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歉意的看了一眼冬儿,当他说到冬儿24岁的时候,冬儿猛地颤抖了一下身体,没有抬起头。他又看向老人,老人正怜爱的看着冬儿,没理会他。他又道:
“那时,爷爷您快八十了,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听到爹的消息,我感觉一时世界失去了色彩,只剩黑白,我终于体会到书上写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感觉。”
“我在船上又想到,如果我继续沿着这条路走,十年后回来,会怎样?都不敢想下去。”
“我突然感觉我的世界只剩黑暗,这样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这里,他双眼放光,眼中似乎能装下大海。
“从十岁开始,我用自己的双手利用假期和周末,赚的钱就能养活我的狗子和我的学费,岛上人人都说我是天生属于大海的。可是我一直不屑一闻,我总想着这没什么,我要离开这个罪恶的岛屿,这里充满愚昧无知和野蛮粗俗的海盗,好人在这里也会被迫变成坏人。”
“我以前从未想过要改变这里,只想逃的远远的,仿佛只有这样想,我才与他们不同”
“爷爷!我想通了,我的根在这里,如果根烂了,就想办法切掉烂的部位,让它重新长起来。”
说到这里,他看向老人,却看到老人充满讥讽的眼神,他一愣,随即明白,刚才他说的全是空话,没点实际的,在老人的眼中是幼稚而可笑的。
冬儿正手托着腮崇拜的看着夏杰民,眼神瞟到老人的神情,立刻不依了,瞪了老人一眼,用鼓励的目光继续看着夏杰民。
夏杰民没有被讥讽的目光灼伤,但也语气沉稳下来,平缓的继续说:
“我明天会跟梁大牙说,我要休学一年,在家等我爹,我爹能回来,我就回校继续上学,如果一年后我爹没回来,这一年就是守孝。”
“一年后就给我爹立个衣冠冢,再去上学。”
“古时丧亲,儿子要守孝三年,如今只一年已是不孝。”
“这一年,我在家做一年的渔民,体会自己父亲的艰辛,闲时自学,每月抽几天回校请教老师”
“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做很多事,一年后的事情谁又知道会怎样?”
说到这里,夏杰民的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听到这里,老人终于正色起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然后看了冬儿一眼,冬儿会意,这是不想她听下面的话了,起身说:“我去再给你们弄点茶水“,走了出去。
夏杰民继续说道:“我们班有个同学,是海对面旁边村的。据他说,他们村有个叫什么东的,去年还是一个混混,突然开窍,开始勤奋干活。只一个月,就买了一条小木船,又三个月就换了16米的拖网渔船。现在据说又是晒鱼干又是在市里开店铺,家产数万,名扬十里八乡。我们鹿山岛臭名远扬,与附近村民少有往来,大多仇深似海,因此这里没有怎么听说。此人去年还在读扫盲班,只凭一腔热血和出奇的好运,一年时间改天换命。我想沿着这条路线,用我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路。”
“自从改革开放,人心思变,我们鹿山岛本是附近最好的渔场,被梁大牙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渔民不捕鱼,整天想着抢劫,走私,像我爹这样的老实渔民也不得安宁,被挟裹着无法安心捕鱼。”
“要想让鹿山岛上想老实做渔民的人能安心捕鱼,这些毒瘤必须清除。”
“但此事需要一个契机,否则一旦除恶不净,将遗祸无穷,若事先泄露,我们恐有性命之忧!”
“目前国家正在严打各种犯罪行为,典型的乱世重典,看来政府打造盛世的决心很大。据说全国各地成果显著,秩序正在重建。鹿山岛的情况非常严重,一旦发作,可能波及很广,拖得越久,到时岛上壮劳力折损的越多。岛上青壮,少有没被胁迫盲从的,我在学校经常看报,就算我爹这种,少说也要十年八年,主力和手上又命案的,几乎全部得枪毙。”
“但是,一世哭不如一时哭,代代哭不如就这一代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