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舅舅？
“醒醒！”魏子淳沉浸在黑暗的梦里，所见所闻皆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
似乎是有人来……救我？呵，这座城中人相食之事已经不少见了。
看来应是上天怜我，见我将死，便赐给了我一场美丽的梦吧。
想到此处，魏子淳绽开了一个笑，一个与这座悲伤的城、这个痛苦的人毫不相符的笑，就像是要体面地和这个世界作出最后的告别。
但这次的梦感觉好真实，自己似乎是真的被人打横抱起，送往了一处淋不到雨的所在。
“这里还有些白粥，你多日未曾进食，只能先吃这个。”说罢，眼前的影子似是将他扶起，将碗递到了他手中。
身上的触感和手心传来的温度无一不在告诉他，眼下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魏子淳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出了眼前的轮廓与色彩。
那道青绿色的身影似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只用一条发带简单束发，双眸如碧波春水，整个人潇洒出尘，风度翩翩，直到细看那张极美的脸，方觉有几分像是女子。
恍惚间，一阵冰凉触在了他的伤口，是那人在为他上药。
虽不觉疼痛，魏子淳却仍是不禁“咝”地吸了口凉气。
那人见状动作一顿，轻声道：“疼吗？”
少女的声音如温泉般暖，若丝绸般柔。
魏子淳赶忙摇头，随即他垂下视线，一副不敢麻烦别人的样子。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少女决定和这个孩子闲聊几句，直到处理完伤口。
“你今后打算去往何处？”
“我不知，家人皆已逝去，不再有想去的地方，也不再有继续撑下去的理由。”魏子淳的眼中沾满了毫无生气的灰，“已经一年多了，真的是，够了。”
须臾，少女微凉的指尖覆上他的手背，随即她郑重无比地开口：“若是为了让另一个人的希望不再以绝望终结，你说，这样的理由值得吗？”
她的脸上虽无笑意，却明显能让人感觉到，此时的她一定是笑着的。
那是一种温柔而坚定的笑，一种仿佛身处刀山火海也不会动摇分毫的笑。
自城破以来，魏子淳第一次生出了继续活下去的想法。虽然身上还是一动不动，眼中的晦暗却已化去了。
半晌，他反握住那人已然温热的指尖，凝着那双绮丽深邃的绿瞳，一字一顿：“若是为了成为你这样的人，那便值得。”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你先喝完粥，再好好休息一会，我上街去看看还能救回来几人。”
“嗯”，魏子淳口中虽如此作答，接下来的两个多时辰却一直在跟着她。
那道青绿色的身影将手伸向了一个又一个痛苦的人，那张美极的脸上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痕迹，而是从心底为每一个获救的人感到高兴。
这场大雨直到黄昏时分才彻底止息，被洗过的天空澄澈如镜，更衬晚霞的赤红明艳无比。
为避红日刺目的光芒，魏子淳无意转头时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不知跟着她多久了。
那是一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着绣有璀璨银纹的黑袍，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然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满是泪痕。
“这位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少女虽背对着男子，这句却分明是说给他听的。
这不就是说，自己跟着她这件事，她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曾点破而已。想到这，魏子淳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里缓缓垂头。
“敢问姑娘可是姓叶？”男子的声音抖得厉害。
少女闻言脚下一滞，缓缓转过身，“非也，我姓南宫，不过家母倒是姓叶，莫非先生认识家母？”
那男子先是愣怔了一瞬，随即狂喜之色难掩，他几步上前，嗫嚅道：“你可是，穹宇？”
南宫穹宇虽面露惊色，却并不急着开口，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得到确认之后再也控制不住面上表情，他像是在大哭又像是在大笑，却除了粗重的呼吸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半晌，他才将紊乱的气息逐渐平复，声音亦是平稳下来不少。
“我姓皇甫，名为明桢，确实认得你的母亲，更是你舅舅的……朋友。你母亲她还好吗？”
“家母已于四年前故去”，南宫穹宇的眼神黯了黯，不过即刻就被疑惑代替。
“但家母从未提过自己还有同胞兄弟，因此我并不晓得舅舅的事，可否请皇甫先生告知一二？”
皇甫明桢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痛色，过了好一会，这副表情才化作无奈消散开来。
“你的舅舅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只是他去得太早，你母亲怕你难过，这才一直不提的。”
皇甫明桢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系在南宫穹宇的织带上，他的指尖抚着玉佩上刻的“穹宇”二字，轻声道：“这玉佩是你舅舅送给你的礼物，今日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起身时，他已是扯出了一个还算自然的笑，“穹宇今后有何打算，可愿随我问道修行？”
“先生既是我舅舅的朋友，穹宇自然是愿意拜在您门下的”，南宫穹宇冲他拱手，又望向一座茅屋的方向，“只是眼下尚有伤患需穹宇照顾，还要在此地多留几日，先生……”
没等她说完，却见魏子淳三步并两步奔向二人近前，不及站稳便跪在了皇甫明桢面前。
“先生，子淳也可以拜您为师吗？”
他话中的热切与执著让皇甫明桢和南宫穹宇都不由得一愣。
皇甫明桢望着他的眼，那眼中似是冒着名为“希望”的烈焰，仿佛这火一旦熄灭，这个人也就随之死去了。
见此情景，皇甫明桢不禁心下一震，但他很快就展颜道：“嗯，决心可嘉，不过问道修行的日子可是清苦得很，我对弟子也是一向严厉的，小兄弟若是觉得可以接受，那过几日便和穹宇一道来此处，届时我一定会在。”
话音未落只听魏子淳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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