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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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混乱，希格镇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塞拉莱返回东大街，戈恩处正站着几名玩家，在索取任务。
“喂，给我材料任务。”
术士打扮的玩家催促低头磨刀的戈恩，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只是个游戏，要想玩家对npc有多恭敬，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不是必须要与npc对话交互的全息游戏，他甚至连“喂”都不会喊，只会狂点快进键，直到接完任务。
塞拉莱清晰地看到，戈恩手背青筋跳动，仿佛有具象化的愤怒十字特效于额角迸裂。
戈恩不情不愿地抬头，越过直直杵在身前，挡住阳光的玩家，看向人群之外的塞拉莱。
“你来了。”他拨开术士，说到：“进屋说吧。”
戈恩完全无视玩家们，推门进屋。
“什么情况？隐藏任务？”
“啊不是，先把我们的日常任务发了来啊，就这么走了？”
“喂喂，老登，我不管你什么隐藏任务，把任务交出来先！”
眼见着npc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几名玩家蜂拥而上，拉手的拉手、拽衣服的拽衣服，不许戈恩再往前进一步。
塞拉莱莫名想到：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可惜的是，戈恩只是老了，力，还是有的。
被如此无礼对待，他怒不可遏，迅猛挥刀，快得留下残影，晃目的刀光划过咽喉，几名玩家齐齐身亡。
哇喔。看来他不但有力，力还挺多。
塞拉莱无声赞叹。
跟在戈恩身后踏入房内，他关闭房门，没有窗户的封闭室内，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陷入昏暗。
黑暗中，只能听到戈恩的粗喘声。
沉默蔓延。
数息过后，戈恩缓缓道：“你没有打开那样东西。”粗粝嘶哑，好似砂纸滑动的嗓音，十分笃定。
塞拉莱否定：“没有哦，钥匙和木匣，都开了。”
“……”戈恩嗬嗬几声，即使是在黑暗中，都能隐约看到浑浊而昏黄瞳仁里，满溢的不可置信。
他激动极了，浑身颤抖，如同癫痫发作，焦躁地在方寸之地踱步绕圈，尖声念叨：“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人、没有人能抵御祂的蛊惑，不！你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塞拉莱敏锐察觉到一堆废话里的关键词：“祂？”
“咯咯……是的……祂！”间歇式发疯的戈恩平静下来，点燃了简陋屋舍里唯一的一盏油灯，豆大火苗明明灭灭，在他脸上打出诡谲的阴影。
他脱掉上衣，露出上身。
塞拉莱不知道如何形容，他裸露的躯干上长着的那些东西。
——本应是肌肉的地方，布满密密麻麻的坑洞，大的足有成人拳头大小，小的与芝麻粒差不多，内里镶嵌有转动不停的眼球，细若游丝的须足探出坑洞，伸缩蠕动。
他的内脏、肌理，像是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些密集的恶心眼球，支撑起上半身。
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塞拉莱就感到眩晕、恶心，血条以几秒一跳的速度下降。
他急忙闭眼，灌下红药。
戈恩似乎很乐于看到塞拉莱陡然苍白的面色与眉头紧皱的不适，他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畅意，尾音上扬，又似乎有几分嫉愤，嫉愤他为何没有同他一样，沦为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关乎到几十年前……那时候，我才十九岁，事情发生在帕拉村，一个只有几十人的小山村……”
戈恩平静地讲述起几十年前的往事。
万神历1785年，春，帕拉村。
塞拉莱自动换算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是神圣东征期间，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作为全员信仰春晖女神座下属神——风沙之神希玛的村庄，帕拉村自成立以来，都过着自给自足的封闭生活，产出虽不算富裕殷实，却足以解决温饱，使村民不必为生计发愁。
戈恩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冰雪消融的初春，与冰凌掉落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马蹄急行的踢踏声。
帕拉村，来了外乡人！他们自称佣兵队。
对于帕拉村这个几乎从未有过外人进入的偏僻山村来说，佣兵队到来的影响力，不亚于春晖使徒前来传布福音。
“我们所有人都很激动……拿出最好的食物、分出最好的住宿招待他们，只为了听他们讲诉击杀魔兽、对阵山贼、从黑魔法师和异端邪教徒手里逃走的经历。”
“嗬嗬，他们却把灾厄带到了村庄……”
“呼——”
从漏风的门缝外吹来的邪风，吹灭了将熄未熄的灯火，室内再次陷入冰冷的黑暗，一如当年的帕拉村。
佣兵们自诉，他们效力于富甲一方的托马斯家族，为尊贵的托马斯子爵寻找适合用作产业园的无主之地。
塞拉莱打断：“那个因为邪神祭祀，家族嫡系和旁支包括所有佣人，共三百八十五口人一夜暴毙的托马斯？但是，托马斯家族，在万神历1720年的时候，就覆灭了。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低贱的农人，时至今日，我连托马斯三个字究竟怎么拼写，都不清楚。”
塞拉莱沉默，不再言语，静静聆听。
“他们对村庄的一切都很好奇，我领着他们在村里参观……这个机会，还是我从其他人手中抢来的。”
佣兵队到来的第三天，他们撕碎了伪装的假面。原来，他们是信仰邪神的异教徒。
足足十五人，装备精良，踏入了非凡者职阶的异教徒们在帕拉村大开杀戒，即使村民人数多于数倍，也毫无还手之力。
一夜之间，所有村民俱被俘虏，供奉着风沙之神的教堂被毁，神像在烈火之中，被烧为灰烬。
“所有试图反抗他们的，都被残忍虐杀……小戈尔就在我的面前，剥光了衣服，被套上石块立在土刺上，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他的血溅在我的嘴边，温温的，热热的……”
“杀够了人，他们掏出一个盒子，说，里面放着他们的神。他们就这样，把他们的神，放在了我们的教堂废墟上，杀人祭祀。”
“每天睁眼，我都能看到熟悉的人的尸体，闭上眼，耳朵里全是惨叫。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风沙之神，感受到了我们的痛苦，祂显灵了，然而……”
戈恩捂着脸呜咽，语句破碎，泣不成声。
塞拉莱猜到了他的未尽之语。
那个时期，恰逢神圣东征，春晖与光明的博弈，作为春晖座下属神，风沙之神必然在春晖身边，搅进这场战争之中。
教堂、神像、信徒，骤然减少，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神明的力量，异教徒在帕拉村的所作所为，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对于风沙之神来说，是致命的。
戈恩接下来的讲诉，果然如他所料。
匆匆前来探查的神，被异教徒用鲜血与痛苦献祭浇灌的邪神残骸影响，实力大减，被困在了异教徒们针对祂所绘的献祭法阵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徒被虐杀。
“他们逼我，要么拿起武器刺向神明，要么死亡……我、我们，我们没有办法，死的人太多太多了，我们伤害了我们的神，我们是罪恶的，罪无可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嗬嗬，该死的异教徒，异端、他们是邪恶的异端……他们不但逼我们杀死神明，还强迫我们像他们那样，吞吃神尸……”
戈恩越说越崩溃，黑暗中，伴随着悉悉索索啃噬指甲的声音，他翻来覆去地咒骂起异教徒来。
塞拉莱有些不耐，他没有兴趣听戈恩重复的抱怨，打断道：“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戈恩：“咯咯、哈哈哈哈哈，后来，后来！那些异端，死了！罪有应得！他们变成了怪物，嘻嘻……我和活下来的人，我们带着神明剩下的躯体，逃了出来。”
“可是……我发现，我们被诅咒了……邪神吞噬了我们的神明，祂不断诱惑我们，诱惑我们吃下祂的尸体。咕咚……有些人，在路上死了，最后，包括我还剩下三人，来到了希格镇。”
“他们也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明明我们已经把邪神的尸体扔掉了，为什么还是会死？为什么，我要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祂又被人找到了……”
戈恩止不住地颤抖，不断嚷嚷着为什么。
半晌过后，戈恩恢复了理智，他说：“年轻人，你抵抗着了祂的诱惑……你愿意帮我两名同伴的尸骨，带回帕拉村吗？他们死前告诉我，想落叶归根。但我是个懦夫，我不敢……”
任务面板刷新。
【无形的阴影】：戈恩请求你，找到同乡格纳和安妮的尸体，并将其带回帕拉村埋葬。
塞拉莱接受任务，问道：“如何前往帕拉村？”
根据他的描述，帕拉村虽与希格镇信仰同源，但应该相隔遥远，否则，一个村庄发生这样的事，希格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戈恩笑了笑，意味不明道：“希格镇往北，一直走，从第三座山的山谷进去。那里有一处山洞，只有把祂的心脏放上去献祭，祈求祂的恩准，才能进去。”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你走吧。”
“……是么？”塞拉莱深深瞥他一眼，离开这座昏暗得令人有些不适的房间。
推门刹那，他回首，只见戈恩与他上身的邪异眼珠，直勾勾注视着他，闪过几丝贪婪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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