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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杀戮持续的时间不长。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
消息以极快速度传遍整座京城，正人人自危的时候，国公老爷竟毅然挺身而出，老人家年近七十，早就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该放的权许多年前就放了，闲来无事就是养花遛鸟，哼着小曲儿闲庭漫步随意游走。
但这天他久违地换上了朝服。
老人家慈悲地摸着孙女的脑袋，又手把手地喂了家中最小的小孩吃了早饭，在儿女们不赞同的、沉痛的目光下出了府。
天子高高在上地看着这位元老，面带笑意，问他所来何事。
国公老爷也笑，不同他绕弯子，明明白白告诉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没有百姓的天下不是天下，救不了百姓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但，皇帝并非不能昏庸，不能无能。
唯独不能滥杀。
话音刚落，满朝寂静。
在场的所有达官贵人都噤了声，偌大的朝廷，竟然静得可闻针落，他们沉沉地垂下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头颅，仔细一看，身体微微颤抖，生怕殃及池鱼。
但料想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
天子依旧在笑，然后他从皇位上下来，欢快地跑到国公老爷面前，扶起他的双手，高高兴兴大喊：“老国公啊老国公，大宴有你，是朕的福气啊！来人！快给老国公赐座，朕今日高兴得很，要与老国公畅饮几杯！”
立即有人布菜施酒。
气氛大缓，侍郎官长舒一口气，终于敢抬头，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国公老爷宝刀未老啊——”话未说完，侍郎官便浸了一身冷汗。
只见天子阴沉地抬起眼，如一头嗜血的蛇，冰冷的双眼死死把他钉在当场。
而后皮笑肉不笑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与老国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下一瞬，腰间佩剑猛地刺出，白光闪过之时，侍郎官惊恐地瞪大双眼，红色的血液从喉咙喷溅而出，他颤颤地伸出手，指着天子，但是天子再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事毕，天子随手取过酒杯，往侍郎官喉间伸去，很快凑满一杯带血的酒。
然后一饮而尽。
“老国公，这杯是朕敬你的，你不会不敢喝吧？”
老国公当然不喝。
老人家早知道天子已经疯了，但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天子已经疯到邀人饮血的程度。
他没有喝，坦然坐下，幽幽叹气道：“大宴亡了。”
不多时，天林卫就已经包围国公府，金满玉出现在满香楼的功夫，天林卫已经对国公府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杀戮。
老国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位英雄，哪怕是平日里与镇国公府一家子作对的死对头们，此时在这个火烧似的天里，也不免像被泼了一盆刺骨冰寒的冷水，从头到脚，从老到幼，狠狠浇了个遍。
天子的疯，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胖个子说得口干舌燥，伸手想摸腰间的水囊，想了想，又硬生生止住了，还是高个子看不下去，从自己那儿取下水囊给他浅浅倒了一口推过去，没好气骂道：“与不相关的人说这么多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高个子对金满玉的脸色却好了许多，他是这京城里的激进派，和自家兄弟不同，他能文能武，也是主张要逃出京城的。
但大哥继承家业，多年来辛辛苦苦，学的是这个，依仗的也是这个，祖宗基业都留在京城，要他这么放弃，还真是难。
可胖个子又把水推了回去。
现在水那么珍贵，哪能占自家兄弟的便宜。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的，还是金满玉看不下去，把跑堂的叫来又给他们点了一壶水，见状，胖个子眼神微变，这才认认真真冲金满玉一拱手，“姑娘好心，我们却不能白白承你的情。”
他是个机灵人，迟疑片刻，低声说：“莫非，姑娘是想离开京城？”
说完他就摇摇头，“如果是今天之前，或许还有门路，城门那伙官差里面有几个以前吃过我们家几口饭，他们偶尔出城巡逻，想出去的人，可以拿些吃的或者银钱跟他们换个名额，乔装打扮跟他们一块儿出去，但今天国公府的事情发生后却是不可能了。”
他口干，说着说着嗓子眼有些哑，高个子便冷笑着接过话：“疯天子是全然不顾京城人的死活了，更不顾那群显赫的脸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接下来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那疯子为了控制一切，必定加强看管……”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京城本地人，他们在京城任职，但根基却是在京城之外，像昌南侯陈敬德，老家就在遥远的平远郡，家里几个兄弟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宗堡中不知养了多少私兵，疯子把陈敬德压在京城，他家里那几个兄弟就是为了他，也不会轻易攻进京城。”
“即是说，今天的事情发生后，天子绝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离开京城，要是不小心把陈敬德之流放出去怎么办？”
金满玉没有作声，她确实有买通关系离开京城的想法。
但这兄弟俩说的话也直接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大宴皇帝都已经疯到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杀人，又请人喝血的程度，底下没权没势的小兵是疯了才敢跟他作对，哪个不是好好夹紧尾巴做人？
这么一来她就有些犯愁了。
她的农场在京城之外，虽然自己可以通过农场仓库直接获取农场里的东西，保证在京城彻底大乱，没水没粮的时候让自己或者。
却也仅仅是勉强苟活着而已。
接下来还有许多问题。
且不说皇帝是个疯的到时候要干什么，就是不久后流民军攻进城烧杀劫掠，她守着吃的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人一刀切？
人家兔子窝都掏干净了？
她一个普通人又能躲到哪里去？
不行，必须想办法在京城彻底大乱之前逃离这里。
事情打听得差不多了，金满玉又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打包了二十份油鸡腿还有各种酥饼甜点等等，这才慢悠悠起了身，招呼门口的马夫将马车赶来。
短短的距离，万众瞩目，一双双眼睛死死盯住她放上马车上的东西。
但她今天是让马夫牵了府里最华贵的马车出来，哪怕她自己穿得朴素，寻常人一看马车的模样，就知道她身份非富即贵，哪怕心里有想法，也只得强行压住，毕竟她只是来这里坐了一会儿，不算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招惹不了那么大的仇恨。
尤其是，在她走之前，她又冲跑堂的招招手，在跑堂惊诧而又感激的目光下，给在场所有人都续了茶水。
连跑堂自个儿都有份。
那些人就更加生不起其他心思了。
只是在上马车之前，金满玉冲胖个子笑了笑，问他：“你怎么确定留在这里一定能守住些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横竖都是死，做生意的人应该都知道，银子从来不是守来的，想来你家老祖宗刚到京城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守自己手里那一两分钱，再过些时日，哪怕你家里还是金山银山，恐怕也不值钱了。”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人家才不给你选择，你的命要，钱也要。
“兄弟到时候如果还活着，不妨去丰平郡的万灵县看看。”
马车缓缓地来，又缓缓离开。
热风吹起窗帐，女子白皙貌美的面庞若隐若现，胖个子怔怔看着她离去，直到跑堂的又来到他身边，问道：“陆大当家，要不要……给您上些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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