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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

时过境迁,如今这里已经杂草丛生,大火熏烧的痕迹还在,碳化的木材歪斜着,无人去管。地面上有一个隐约的痕迹,是尸体燃烧后的油脂留下的,深深地烙印在泥土中,不远处还有一大片,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砚疏沿着废墟的边缘缓缓走着。他是第一次来这里,邀月阁,或者说,曾经的邀月阁。他不曾见过以前的辉煌,目之所及只有焚烧过后狼藉不堪。

“沈砚疏。”有人喊他。沈砚疏抬头,一只钱袋冲他飞来,沈砚疏抬手接住,树枝上,一身黑衣的刀客懒懒靠坐着,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楚翞离。

“这是我欠你的,如今还清了。”楚翞离说。

没有打开,沈砚疏将钱袋揣进怀中。

“或许我现在就该杀了你。”沈砚疏冷冷道。

楚翞离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是你的自由。”

清风缠绵,拨动沈砚疏的发丝衣角,飘然出尘。楚翞离似乎还能闻到废墟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苦臭,可那树下的人却干净得一尘不染,像极了他绝望时苦求不得的神明,漠然的,高不可攀,只要他愿施舍一分悲悯的目光,他甘愿低下不肯屈服的头颅,哭着向他祈求救赎。

可神明满目冷漠,罪大恶极之人不可渡。

楚翞离忽的一笑,字句清晰地说:“沈砚疏,我喜欢你。”

沈砚疏猝不及防,有些不解。

楚翞离不管不顾,继续道:“不过这只是我的一意孤行罢了,厌恶或是憎恨,我都不在意,那是你的事情,就如喜欢上你,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沈砚疏沉默,面沉如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沈砚疏默然不语,楚翞离从树上翻身而下,准备离开。该做的事已结,想说的话也已说出口,他不再有任何留恋。

“荆羽和楚翞离,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你?”身后传来沈砚疏的声音,楚翞离驻足回首,似乎觉得好笑。

“人呐,总是自顾自的给别人下定义,认为他是什么什么样的人,当那人做出与自己心中印象所不一样的事情时便会露出失望透顶的表情,其实我从来没变过啊,悲天悯人是我,杀人如麻也是我,我觉得他们可怜可叹,我也觉得他们死不足惜。”说完,楚翞离背过身摆摆手,渐行渐远,步履轻松,爱也好,恨也好,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世间洪流,他一往无前,一笑置之,哪怕粉身碎骨。

繁荣的小镇,人声鼎沸,沈砚疏步入其间,将所有无用的喧嚣屏蔽在外。

沈砚疏走进一间路边茶棚,向消息灵通的老板打听了一些事情。陈年的旧事,要确认起来并不容易,沈砚疏已经问过很多人,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不免觉得有些烦躁。

点了一壶好茶,一碟糕点,沈砚疏在店内坐下,稍事休息片刻。

店内有几个过路的江湖人再讨论前两天轰动武林的血案,“赤鬼”楚翞离又杀人了,这次是谢家的谢四爷,狡猾的狐狸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在外出的途中,楚翞离突然出现,尽数砍杀护卫,身中数刀仍上前将刀从谢四爷眼中插进,待其他人到时,尸横遍野,只有一位仆人重伤后侥幸活下来,诉说当时情景。

“那楚翞离死了没有?”其中一人骇然问。

沈砚疏倒茶的手一顿。

另一人啧啧摇头:“不知道,谢家的人没找到楚翞离的尸体,很可能还活着。”

先前询问的人也啧了一声:“当真就跟只恶鬼一样,阴魂不散地追杀当初屠杀邀月阁的人。”说着,那人有些幸灾乐祸道:“不知那些武林正派有没有后悔惹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想惹还不够格呢!邀月阁还在时,楚翞离就是凌月手下最凶的疯狗,你以为他的“赤鬼”之名是怎么来的?遇着他,你就想着怎么逃命吧!”

那人不服气地哼哼两句,却也不是反驳。

关于他“赤鬼”的名号由来,沈砚疏也略有耳闻,五年前,邀月阁围杀毒龙帮,为首的人就是楚翞离。

说起毒龙帮与邀月阁之间的恩怨,无非就是毒龙帮挡了邀月阁的路,还屡次挑衅,楚翞离命人围了毒龙帮的寨子,三天三夜,结束时,寨子里已经没有活人,数十颗人头被挂在寨子中的长杆上,血流满地,一时镇住其他不自量力的小门派,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毒龙帮,楚翞离的恶名也自此传遍江湖。

该下手时,就绝不会留情,不会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却和他如今所做的事有些偏驳。

坐了片刻,沈砚疏不想多留,结账离开。

曾经楚翞离讲述时依稀提到过的故乡,应该就在这附近,可惜他刻意没有提及名字,找起来有些费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沈砚疏总算从一位商客口中打听到一个很相似的地方,沈砚疏依商客指的方向,来到河边的村庄。

说是村庄,可规模与一座小镇也相去不多,依山傍水,平和怡人。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村口的老树下聚集着几个下棋的老人和嬉闹的孩童,沈砚疏在村中信步逛了逛。

村中有一所学堂,是村民们集资建的,村中虽以农户为主,但很重视读书认字,家境好些的人家都愿意送自家孩子来学几年字。

学堂有三位先生,其中一位甚至考中过秀才,在村中颇有威望,姓荆。

兜兜转转,沈砚疏又回到村口的老树,踯躅片刻,沈砚疏走近下棋的老人问:“敢问老人家,村中是否有一户荆姓人家?”

正在对弈的老人闻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眼前气质不凡的外乡人,笑着说:“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村中有大半的人都姓荆,不知公子打听的是哪户人家?”

沈砚疏思索片刻,道:“大概十几年前,家中一个孩子下落不明的那家。”

老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不善:“你打听这些作甚?”

沈砚疏面不改色地编了一个谎言:“我一位好友见过那个人,托我打听一二,想知道家中亲人是否还好。”

“他还活着啊……”老人喃喃,神色有些古怪。

沈砚疏看着老人,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老人与同伴对视一眼,长叹一声,松口道:“罢了,都过了十几年了,该过去了。”

“可以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吗?”沈砚疏问。

一片枯叶落下,摔在棋盘中,老人捡起枯叶在手心揉碎,回忆着当年那个孩子的模样。

“那个孩子是荆秀才家的长子,随父母一起回来时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胆子大性子野,总也闲不住,上山爬树下河摸鱼,逗猫惹狗,没多久就和其他孩子打成一片。”

沈砚疏在旁边的石凳坐下,静静听着,眼中染上一丝笑意。

“荆秀才一家都是读书人,自然希望这个孩子以后也能参加科举,光耀门楣,便处处拘着他,让他静心念书,可这么大的孩子哪收得住玩心,一有机会就翻墙爬树跑出来,可挨了不少打,但那孩子犟得很,屡教不改,气得他爹每天对他没个好脸色。”

沈砚疏垂下眼,倔强,不屈服,倒是和现在的他也很相像。

“后来没多久,荆秀才家有了第二个孩子,也是个男孩,对他的管束便少了。”

“他还有个弟弟?”沈砚疏从未听他说起过。

老人摇摇头:“还有个最小的女娃,不过这个小妹是他失踪后才出生的。”

沈砚疏不再问,等老人接着说。

“荆秀才家的二儿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沉默寡言,平日也很少出来玩,就只在家中读书写字,跟他长兄完全不一样。以前他还在时,时不时会偷偷带弟弟出来玩耍,其实都是小孩子,哪个不贪玩?家里管的严罢了。”老人叹息。

沈砚疏想,或许对荆父来说,那个听话乖巧,不会反抗的孩子才是他真心想要的吧,而叛逆活泼的长子不过是个无法驯服的劣等品,继承不了他的宏志。

“后来呢?”沈砚疏问。

“后来……”老人摸着胡须想了想:“后来出了事,他和另一个孩子一起掉进河里,待救起时只有他活下来,不过生了一场大病,清醒后什么也记不得了,也是可怜,荆秀才好像就不愿再管这个孩子了。”说起这些,老人不禁有些感慨。

沈砚疏心中一痛,五味杂陈。即使年纪还小,孩子又怎么会感觉不到父母对于自己是否疼爱,只是当时或许不足以明白,可这些东西会刻在骨血中,在不经意的时候悄然腐蚀灵魂。

老人不知道沈砚疏在想什么,自顾自接着说:“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意外,村子外的这条河,这么些年来也淹死过不少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今河边还有不少小土包,都是在河里淹死的孩子,早夭的孩子不能留坟立碑,只能葬在河边。但后来有一家的孩子说,那天看见他和那个发生了孩子争吵,还动了手,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哪看到的,后来家里大人问他是不是在河边,那个孩子含糊不清说,好像是。人们就猜,他们是不是在河边争执时失足落水的。”

好像是。若那个孩子真的看到他们是在河边争执,为什么要用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沈砚疏不懂小孩子的想法,可这样的说辞,不经考证,如何能信?又或许,人们只是想相信自己愿意信的。

“后来,就有人说恐怕是荆秀才的儿子气不过,故意将人推下水的,结果自己遭报应,也掉下去了。刚开始说这话的人一向与荆秀才不对付,本来我是不相信的,可事情越传越真,让人不禁生疑,何况那个孩子历来顽皮,他自己偏偏什么也不记得。”

沈砚疏低头微微闭了一下眼,忍下心中的不平,在这样无甚可供娱乐之事的小村庄,他想象得出一句恶毒的谣言可以如何散播开来,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人们就会忍不住去寻找可与之相对应的点,哪怕是很小的事,也会被说成确凿的证据,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这会成为茶余饭后有趣的谈资,一个人说出口,便会有更多的人来证明,到最后,事实究竟为何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只是需要无聊生活中暂时转移注意力,排解忧愁的发泄口罢了。

“那后来呢?真的没有人目睹当时的真相吗?”沈砚疏问。他比这群围观的人更在意真相究竟是何。

老人长长叹出一口气:“其实过了几天,官府的人来过,仵作说可能是另一个孩子失足落水后,荆秀才家的那个孩子看见了想去拉他,却被一起拖下了水,可那时流言已经传开,有的人便觉得那不过是官府息事宁人的说辞,毕竟荆秀才与县官老爷是旧识,日常小事上也愿帮衬一二,如今村里的人如此猜测,荆秀才那般好面子的人自然挂不住,好说几句,压下事态也是情有可原。”

沈砚疏觉得可笑,他的父亲愿意站出想办法澄清事态,是因为觉得这个儿子丢脸,而不是对他的信任,而且全村人都知,他是为了自己的脸面。

沈砚疏没让自己的心思展露在脸上,淡淡问:“那他母亲呢?她没为自己的孩子说过什么吗?”他希冀着,当时有人是站在他那边的。

老人笑了笑,语气中有些鄙夷:“荆秀才的媳妇儿是个说话不顶事的,他家所有的事都是荆秀才说了算,平日里也不大爱出门,不爱笑,自己儿子出了那么大事,等其他人将那孩子背回家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孩子丢了,她倒是找了好几天,过了两个月就没再听说她怎么样了,走得早,前几年病死了。”

沈砚疏久久沉默,他无从评价这些事情。

“那时候,村里的孩子都躲着他,欺负他,说他是杀人的凶手,小孩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更容易对大人所说的话信以为真……”老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旦开口,便有些不吐不快的意味。

沈砚疏不想再听,站起身将一块碎银塞进老人手中:“多谢老人家解惑,闲话多时,晚辈请各位长辈喝一杯清茶,还请老人家莫要推辞。”

有求于人,沈砚疏说得客气,又不容拒绝,老人承下他的好意,笑着客气了几句,继续与友人对弈。

沈砚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宁静的小村庄,不知是不是最近都未下过雨的缘故,哪里看起来都沾着灰土,蒙着尘。

沈砚疏转身,牵着马缓缓离去。

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院中的梧桐树上缠绕了几株野生的牵牛,蓝色和紫色的花朵稀稀疏疏地盛放着,在凉意中娇弱地颤抖,惹人怜惜。

沈砚疏站在树下抬头去看,牵牛的藤蔓纠缠不清,牢牢攀在树枝上,伸出片片碧叶,点缀着朵朵娇艳的花,赏心悦目。

沈砚疏独自沉浸在尘世之外,本该心无旁骛,却又忍不住回想起一些不该去想的事。

他说,沈砚疏,我喜欢你,是我的一意孤行,与你无关。他说,他觉得他们可怜可叹,也觉得他们死不足惜。他说,他决定不了自己的生,至少能决定自己如何去死。他说,他害怕否认自己的人生,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他说他改不了命,他回不了头……

他想起慕江晏的小山谷,他在树下看书,他便躺在一旁晒太阳,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悠然自得,丝毫看不出他心中埋藏着多少仇恨。

他想起那个小村庄,那个活泼爱闹的孩子也一定是爱笑的吧,被恶意逼着走上一条不归路。他能明辨是非,却执着地选择走那条万人唾骂的路,他后来遇到的人一定对他很好很好,让他甘愿就此万劫不复,不思悔改。

何尝不是重情重义,却又洒脱不驯。

沈砚疏抬手触碰树枝上盛开的花,又不忍将它摘下。花瓣冰冷,那寒意扎入血肉,锥心刺骨。

“师弟,你回来了……”

沈砚疏收回手,寻声回头,周谒站在远处,神色复杂,似有忧心又有疑虑,犹豫不决。

沈砚疏敛住所有情绪,走过去,淡然道:“师兄,我欠你一个回答。”

周谒没说话,他在等沈砚疏先开口。

沈砚疏神色如常,将自己无意中救下濒死的楚翞离,并与不曾透露真名的他在漠城分别的事简略告知。

周谒沉默听着,没有打断,面色却越来越沉重。

光沈砚疏救下楚翞离这一句,就足够不怀好意的人大做文章了。

周谒揉揉额角,头疼地说:“此事你务必不能对他人说起,慕江晏不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不必担忧。”

嘱咐完师弟的安危,周谒叹道,安慰沈砚疏:“你此前与他并不相识,只是阴差阳错,善行招来恶果,世事无常,师弟莫要太过自责。”周谒似乎觉得沈砚疏的不寻常是出于自责。

沈砚疏没回答,低垂着眼眸,他不想多做无谓的解释。

“楚翞离截杀谢四爷时身负重伤,如今不知躲藏在何处,前日由谢家起头,各大门派已决定联手,四处搜索,这几日便会有结果,此次誓要将楚翞离这只阴魂不散的恶鬼送回地府!”周谒说着,语气深寒。楚翞离必须死,这世间已容不下他胡作非为,多惹是非!

沈砚疏手指蓦然收紧,微微颤抖,他抬眼看向自己面色不善的师兄,又移开视线,许久,沈砚疏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漠地说:“我会去。”

言罢,不等周谒再说什么,沈砚疏转身走向自己的客房。

长夜寂寥,沈砚疏挑灯看剑,剑身锋利冰冷,他却不知自己的剑是否能斩断这红尘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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