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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说自话的理性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真真正正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瞬间的感受不是得救的希望,而是——理性的准则并非牢不可破。
真好。
陆斯年跌坐回藤蔓上,靠着温热的獐子尸体,轻轻长出了一口气。
等他再睁眼时,眼中有着耀眼的光泽。
他低头看向身下,依然是藤蔓阻隔了视线,但是他能够听到阿依的声音。
悬崖底下是河流经过之处,阿依现在就处在河床边上,她刚刚不见了身影,就是跑到了这里。
在下面,阿依能够清晰地看到陆斯年的身影。
她在一点点地指挥陆斯年:“现在往你的右边爬,对,继续,好,停在这里。”
陆斯年不知道阿依在做什么,但是既然她没有丢下自己,他就愿意听她的话语。
他拖动獐子的尸体,一点点随着阿依的指挥挪动。
所幸藤蔓甚密,形成了易于攀爬的天然藤蔓架,方便了陆斯年的行动。
终于,挪动到了阿依所说的地方。
然后,陆斯年就听到了阿依说:“跳!”
跳?
从这里跳下去?
“这下面是河流深潭,可以跳下来。”阿依说道。
明白了。
陆斯年吸一口气,将獐子的尸体拖到边上,对阿依说道:“我先用獐子试一下。”
从阿依预定的角度上,陆斯年将獐子的尸体推了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砰——!”獐子落入水面的巨大的撞击声才传来。
自由落体三秒才落入水中,这里距离水面的高度至少有四十米,相当于十几层楼房那么高,从这里跳下去,接触水面无异于砸向水泥地。
陆斯年坐了回去,朝阿依说道:“高度太高,我看不见水面,从这里落下去,即使掉到水中,也有可能被冲击得晕过去。”
“我在。”阿依的话语简短却坚定,带着理所当然。
如果是陆大少,会对这样的人嗤之以鼻:你在有什么用?相信科学和金钱吧,实在不行,还是叫辆直升机来救援来得靠谱。
但是现在他仅仅只是陆斯年,也幸好,现在的陆斯年愿意在理性之外,给出一点相信和对好运的祈求。
既然阿依说她在,那么剩下的就都交给她吧。
以藤蔓为跳板,起跳,风呼呼刮过耳鬓,眼前的景物快速地在眼前一闪而过,手掌破开水面,入水!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跳成这样,已经堪称优秀了。
但是,藤蔓到底不是跳台,视线的盲区,脚底受力的变化,陆斯年入水的角度就偏了那么一点点。
就是这么一点点,巨大的冲击力让陆斯年瞬间晕了过去。
但是在晕过去之前,他已经看到了阿依的身影,如迅捷的鱼儿一般,跃入水中。
陆斯年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度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中天,碎金般的阳光从阔叶榕的叶片隙缝间洒下,光斑在他的眼皮上跳起了舞。
河谷吹来的风缓解了旱季的炎热,也吹散了陆斯年身上的潮湿,恍惚之间,有一种身无负累的轻松。
他起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下铺了一层柔软的草,草上铺了几层芭蕉叶。
獐子的尸体就摆在边上,不远处是一处燃起的火堆,阿依正在围着火堆烤肉。
死去的动物的内脏是最容易腐败的,阿依已经将獐子腹腔里的内脏都处理出来了,洗净的心、肝等内脏用现有的香茅草、柠檬叶简单腌制,包上芭蕉叶埋在火里烧,此时已飘出了特殊的香味。
陆斯年醒了,却不想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阿依在篝火旁添火。
河水冲净了她脸上为数不多的纹饰,她脸上的神情肃穆而专注,竟然生出了一丝稚拙之感。
她看河时,河便是这样;看水时,水便是这样。
现在她在看自己了,自己便是这样。
看着阿依望向了自己,陆斯年忍不住回以微笑,自然而然,兴之所至。
也许是笑自己还活着,也许是笑自己身无分文还有人愿意救自己,不取分文,也许是笑这世界上还有阿依这样的小野人。
或者兼而有之。
总之这感觉不赖。
阿依不知道陆斯年在笑什么,但是她有着小兽般的敏锐,能直觉感知到这笑容中的善意和真诚,所以她也笑了。
她从小在依沃族的寨子中长大,在出生时,大祭司就收到了沃母神的启示,向全族昭告了阿依就是下一任祭司。此后的生活,她就是随着大祭司一起长大,学会如何感知神灵的旨意,直到几年前,大祭司去世,她也成为了族中唯一的祭司。
在寨子中,很少有人会直视祭司的眼睛,寨子里的老人在见到祭司时,会伏地表示尊敬。也有人并不那么尊敬祭司,那些人是离开了寨子又回来的人,他们以一种离经叛道的方式对待寨子里的一切,妄图与自己的曾经做分割。大祭司说,这样的人是迷途的人。
她也曾经上过学,这是在她六七岁时,州上政府里的工作人员跋山涉水来到寨子里,说她到了学习的年龄,需要去上学。
现在已经不是曾经封闭的社会了,寨子也需要依赖外界生活,阿依去了离寨子最近的学校。但是学校里的学生都知道她的身份,都对她敬而远之,不怎么敢跟她说话。偶尔有孩子跟她玩,立马就会被家长或同学拉过去讲悄悄话。
阿依受到沃母神的赐福,耳聪目明,即使那些孩子自以为说的很小心,但是她从旁边过,还是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们说什么。
“她是依沃族的祭司,小心她使巫术!”
“好可怕,她们还是原始人吧?”
“离她远一点,不要看她的眼睛……”
这样细碎的话语,像黑暗降临时的夜幕,一点点压下了阿依眼中的光芒。
渐渐的,她也不再和别人说话,不再带着企盼的眼神看向别人。
终于,她长成了寨子中人心中的祭司的模样。
在她涂满祭司纹饰的面容之下,已经很少有人想到她还是个少女。
已经很少很少,有人这样望着她笑了。
不是敬畏的低头,不是害怕的闪躲,不是鄙夷的远离,而是如此温和坦然的笑,就像朋友对朋友,族人对族人。
所以阿依也很开心,甚至破天荒地起身招呼陆斯年:“烤肉烤好了,可好吃了,快来吃吧!”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此时雀跃的神态真正宛如普通的少女了。
两人吃完了烤肉,将火堆扑灭,趁着尚在白天,快速往树屋赶回去。
从河谷走到树屋,要走很远的路才能绕上去。
獐子的尸体已经不再淌血,但是为了避免血腥气在路途中引来了不速之客,阿依用河泥将獐子的伤口封住,就准备拎起獐子扛在自己肩上。
结果,刚刚拉起獐子的腿,手上就是一松,獐子被陆斯年接过去,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阿依仰头望陆斯年,有些怔忪。
陆斯年呲牙一笑,带了些不拘的放肆:“那有让你这个小姑娘扛的道理。”
阿依一愣,低头嘟哝了一句:“我不小了……寨子里有些女孩这个年龄都嫁人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轻巧地跳到前面去带路去了,陆斯年也没听清她后半句说的啥。
回到树屋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的时候了,阿依迅速地爬上树屋,取下来处理的工具。
陆斯年看着这一把小小的尖刀,有些犯难,他没学过怎么解剖。
阿依对此很是熟练,自顾自地就动手了,剥皮,剔骨,分解,然后迅速将这些残渣掩埋在土里,避免引来其他猎食者。
终于处理好了这些,阿依像是孩子炫耀自己的宝贝一般,拎起一块獐子肉的梅条:“今晚可以吃剁生啦!”
什么剁生?
直到跟着阿依回到树屋,见到她开始处理这块梅条,陆斯年才知道了什么叫剁生。
梅条就是里脊肉,是兽类身上最嫩的几块肉之一。阿依拿来梅条,用刀背不断地敲击梅条肉,直到肉成泥,可以轻松从筋膜上刮落下来,然后在肉泥中加入芫荽、沙姜、野花椒、香茅草碎、柠檬叶碎、酸汁以及一些其他的陆斯年不怎么认识的香叶。
陆斯年以为接下来要煮一下或是蒸一下,树屋的中间就是个火塘,里面已经燃起了柴火,他用目光搜寻着锅具,想象着獐子肉的美味,许久未进食的身体已经饥肠辘辘了。
谁料,阿依直接将这一盆血糊糊的肉推到了他的面前:“吃!”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含期待地看着陆斯年,像是一个人拿出家里最宝贵的珍宝,期待着来客的夸赞一般。
吃……这个?
这……能吃?
不断的怀疑在陆斯年眼中交错,阿依是如此灵性,如何读不出陆斯年眼神中的抗拒?
她眼中的光一丝一丝地黯淡下去。
她将这盆剁生往回拉了一点。
她低垂着眼睑,一时之间,树屋之内,无声沉重,只有柴火在火塘中噼啪作响。
夜间山间凉气甚重,丝丝山风从树屋的隙缝之中探进来,将火塘中的火苗摇来摆去,这忽闪的火苗也带得树屋中的影子东躲西藏,这无声地跃动更现得屋内寂静。
陆斯年低头,不去看那盆剁生到底是如何模样。
半晌,他生平头一次略带结巴地说道:“也……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的早些。